三日后,北院里的女孩子又被筛选出一批,送去各院主子处服侍。
女孩子们偷偷拿出钱物贿赂宋嬷嬷和王妈妈,只求能分个好去处,没东西的,也格外讨好,除了冷瓷珠。
冷瓷珠比其他女孩要高壮些,性子孤僻,虽学规矩从未出错,可那消极冰冷,无所畏惧的样子,也让宋嬷嬷看着心生厌烦。
直接把冷瓷珠分配到了老夫人的福林堂,做最低等的洒扫丫鬟。
论理老夫人是府里最尊贵的女主子,日子应该好过,可冷瓷珠去的是净房。
这沈老夫人有洁癖,不仅自己每日沐浴三回,身边十二个一等大丫鬟也要每日沐浴两次。因此,劈柴,挑水,烧水,清洁……净房的活计尤其繁重。
对于旁的丫鬟避之唯恐不及,可对于冷瓷珠,正合她心意。
福林堂,正房。
雍容华贵,面目和蔼的老贵妇半靠在罗汉榻上,身边围着几个绫罗锦裹的艳婢,调香,弄牌,捶背,揉腿,喂食果品,好不惬意。
厅堂下立着个圆脸丫鬟,红裙金簪,穿着和体面小姐没什么分别。
她声如黄鹂,容颜甜美:“老太太,二爷晚间来向您请安。”
沈老夫人面露喜色:“渊哥儿可算是想起我这个老太婆了。”
背后的大丫鬟芙蓉道:“阿喜妹妹不知,老太太整日惦记二爷在外头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
阿喜忙恭声:“我们二爷近来公差繁忙,一心念着给老太太尽孝,请老太太莫要怪罪。南边古董行收来一柄翡翠如意,最是养神了,二爷特遣奴婢送来,给老太太安枕。”
说着拍拍手,几个婆子从外头抬进来一个满地浮雕松鹤延年紫檀盒子,打开来,锦缎上的如意,如同一汪绿水,宝光硕硕,润艳绝美,价值连城。
“难得渊哥儿有心让你送来,赏。”
沈老太太出手阔绰,一高兴,赏了包金锞子给阿喜。
消息传到院外,粗使的丫鬟婆子们无比艳羡。
同在净房做活的丫鬟湘荷高兴跑到后院吩咐:“瓷珠,你多劈些柴,我去烧水,晚间二爷来请安,老太太必会留膳,伺候好了,咱们人人有赏。”
“咔嚓——”冷瓷珠一斧子狠狠地将木墩砍成三块,眯着眼,老实憨笑:“好。”
算上镇国公府里隐退的老太爷、国公爷、二老爷,以及四个小爷中,最为势大,官职最高的莫过于二爷沈星渊。福林堂里稍有些姿色的丫鬟都雀跃不已,穿红戴绿,涂脂抹粉,只盼着能一朝飞入醉山楼做凤凰。
她们不是没有听过通房离奇死亡的风闻,但飞蛾扑火,人性亦如此。
入夜了,正厅的八仙桌上,那一道道山珍海味早已凉透。
沈老太太脸上难掩失望:“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怪我这个老婆子……撤下去吧。”
丫鬟婆子们谁都不敢吭声,屋里落针可闻。
“二爷来了!”外头管事喜悦通报。
沈老太太高兴的一迭声:“快叫他进来!”
但见一个身量修长高大,气场杀伐英武的青年,阔步而来。
他容颜绝丽,身着银白地祥云螭吻纹缂丝长袍,头戴圣上所赐的狴犴紫金冠,墨发半披,随着他的步履,冠上的指甲盖儿般大小的东珠不断颤动,宝光四射,满室生辉。
东珠虽美,也比不上他的点漆凤眸。
“给老祖宗请安。”他单膝下跪,仪态利落优雅,出尘清贵。
屋内的丫鬟仆妇全都红了脸儿,不敢看沈星渊。
躲在外厅茶房里的冷瓷珠都不得不承认,这畜生真真生了一副万里难挑一的好皮相!若非看见红月和那些通房的惨状,她也要赞一声,这才是神仙少将军!
“我的儿,快起来!你们快去热菜,把牛乳炖羊羔呈上来给渊哥补补。”沈老太太亲自拉着沈星渊与她同坐在榻上,慈爱的笑容有点小心翼翼地讨好。
沈老太太身后的大丫鬟芙蓉一双含情妙目不住地偷窥沈星渊。
“你刚刚封了四品,官场上的事要仔细……”
沈老太太絮絮叨叨的关怀提点,沈星渊显得冷淡,偶尔应答一两声,慢条斯理地吃着酒菜。
一个娇俏的三等丫头呈上点心,芙蓉不高兴,带着那丫头进了茶房。
“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在二爷面前服侍?再有下次,你就滚去后院做洒扫!”
“呜呜……姐姐我错了,再不敢了。”
“我看你胆子大得很呢!”
芙蓉打翻了热腾腾的甜羹,滚烫的甜羹洒在了小丫鬟手背上,疼的小丫鬟登时流泪了,还要忍着疼痛收拾残局。
冷瓷珠讥笑,趁着芙蓉训斥丫鬟,将丹药放进了大茶壶中。
这“元春丹”入水即溶,无色无味,是助兴的上等药物,一丁点儿就能让人欲仙欲死,整整一颗,够沈星渊受用了。
那厢芙蓉训斥完小丫头,亲自用大茶壶里的泉水烹了茶,端出去。
“老祖宗这儿白云茶滋味儿不错。”沈星渊啜饮两口,罕见地夸了一句。
芙蓉羞答答的福了福:“奴婢谢二爷夸赞。”
沈星渊斜视她:“你谢什么?”
沈老太太笑着解释道:“茶叶是你父亲送来的,芙蓉烹的,我也爱这味儿。”
等撤了席面后,沈老太太见他脸上有倦色,不放他回去,命他歇一夜,第二日再回去。
沈星渊幼年时,常常来住,今日的确是累了,见沈老太太将他住的屋子收拾得妥帖,想起五岁时,老太太的恩情,也就没有拒绝。
夜深了,众人都睡了,谁知半夜,一声凄厉的叫声惊醒了半个府里的人。
老太太的大丫鬟芙蓉被沈星渊给奸污了!
芙蓉聪慧机敏,细心体贴,管着老太太的私库,是老太太最器重,最宠爱的大丫鬟,没了她,老太太连饭都吃不下,满府里的主子都给芙蓉三分脸面。
得知消息,老太太气得直接犯了心疾,晕死过去,国公爷夫妻赶来,又是请太医,又是动家法,闹了个天翻地覆。
奸淫祖母婢是大罪。
神志不清、衣衫不整的沈星渊被侍卫拖出来,由国公爷亲自操刀,拿着杀威棒,往死里狠打了沈星渊五十板子,打得沈星渊臀部至大腿三寸下高肿渗血,最后被关进了祠堂。
而冷瓷珠此时身在净房,老老实实地守着灶头,身边的湘荷靠在她肩头睡得正香。
“噗——”回想起沈星渊纱裤渗血的狼狈样子,冷瓷珠忍不住低头笑出声。
接着,她自然地将一只精美的丹药瓶子丢进了灶坑里。
那瓶子是大漆工艺,香木材质,被烈火吞没,烧成黑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