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寒风呼啸,冷月当空。
气势磅礴的镇国公府,雕梁画栋,房舍成群,黑压压地占据了两条街。
府内的北院中,有排不起眼的小罩房,那房中大通铺上挤着几十个女孩子,她们盖着薄被,哪怕睡梦中也在瑟瑟发抖。
不,实际上,她们都在装睡,竖着耳朵偷偷听着院子里的声音。
“呜呜呜……”院子里有人在哭。
院内,宋妈妈正在惩罚白日出错的三个小丫鬟,三个丫鬟生得单柔,甚至有丝丝文雅气,不像做奴婢的。她们跪在碎瓷片上,膝盖鲜血淋漓,双手颤抖地高举茶盘,已经举了一个时辰。
那老妈妈涂满白粉的枯树皮老脸,阴森森地俯视着形容凄惨的丫鬟,徐徐开口:
“入了我们镇国公府,是你们天大的福分。
少和我说什么,谁从前是良家女,谁从前是官家小姐。
在我们镇国公府里,你们全都是最下贱的官奴!牢牢给我记住,一日为官奴,终身是死婢,哪怕做鬼也得服侍好府里的主子,若有谁偷懒耍滑,不肯好好学,她们就是例子。”
那三个丫鬟泪流满面,有一个支撑不住栽倒晕死过去。
“拖去暗室烧了,别污了咱们镇国公府的地气儿。”
宋妈妈眯眼吩咐,便有两个老仆取来草席,卷起那丫鬟,抬走了。
屋里的女孩们倒吸凉气,有的吓得失禁,有的缩进被子里闷声痛哭。
唯有一个女孩,她靠坐在炕柜边,皱眉,捂着肚子。
“咕噜噜——”
一整天只吃了三个白面馒头,张小草饿得头晕眼花。
张小草才不在意外头狐假虎威的老虔婆。
那婆子不过是杀鸡儆猴。
官奴是罪臣家眷,由朝廷分配下来赏给各府做工用,生死来去都要详细报备,怎会由着一个老奴婢做主?无非是想她们这些丫鬟更顺服,那婆子好从中得利。
张小草魂穿了,现在名字是冷瓷珠,上一世是女保安,这一世是官奴,上一世是牛马,这一世还是牛马,说多都是泪,凑合活吧。
你若问她,她怎么如此看得开?
呵,自从她经历了见义勇为死亡,又倒霉催的魂穿成了官奴,基本上什么恶心事都刺激不了她了。
她只想当下的事,吃饭,吃饱饭。
正犹豫着要不要钻狗洞,冒着风险溜到大厨房偷点东西吃时。
有人推门,摸着黑,蹑手蹑脚地进来了。
冷瓷珠两眼放绿光:“红月姐!”
她跳下通铺,屁颠地跑去迎那女孩。
女孩拉着她,二人跑到屋内角落,点燃一盏油灯。
“快吃吧,饿坏了吧?”林红月从袖中掏出东西,打开外面的油纸,里头居然是三枚烤鸡蛋,一只烤红薯,热腾腾的,香气扑鼻。
她略比冷瓷珠大一点,看着十五六的年岁,生得杏眼桃腮,身量窈窕,举手投足颇曼妙。
“谢谢姐姐!”
冷瓷珠高兴地接了,大口大口地吃,连红薯皮儿和鸡蛋壳她都不放过。
好歹也能补钙不是?
女孩子们早就闻到那鸡蛋的香气了,吞咽口水,但只有柳蝶敢要。
“冷瓷珠,你又吃独食?给我一个!”
冷瓷珠慢条斯理地吃着:“行啊,你吃了,今晚就别想睡觉,我给你做个完美的脸部护理。”
柳蝶惊惧地捂住脸,缩着脑袋走了。
吃饱后,冷瓷珠握住红月的手,感动道:“红月姐,自从我来了,你照拂我太多,有机会,我一定报答你,你快回你的屋里去吧,莫要被那老虔婆发现了。”
若没有林红月一路照顾她,她刚魂穿来的那几天就死了,后来两人一起被送到镇国公府。
林红月也是官奴,因年岁稍长,被分到另外一间下人房,接受其他调教。她人伶俐嘴甜,长得也好,经常能有法子能得一些吃用好物,每每得了,都来和冷瓷珠分享。
在冷瓷珠心里,林红月和活菩萨没啥区别。
“我家里没出事前,也有个妹子,和你性子真真一个样,我把你当作亲妹妹,以后再不许说什么报答不报答,否则我就不理了。”林红月笑靥温柔。
冷瓷珠握紧她的手,心内一阵阵暖意:“好姐姐,我再也不说了。”
“我今天过来,还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林红月的脸颊绯红,花容低垂。
冷瓷珠虽不知什么事,也替她高兴:“什么喜事,红月你快说!”
林红月声音是抑制不住地激动,小声:“我学规矩学的好,得了宋嬷嬷的夸赞,王妈妈说我不必再继续学规矩了,不日,我将要搬去醉山楼伺候二爷了!”
冷瓷珠的笑顷刻间消散,她正色:“红月,不要去。”
林红月依旧抿嘴儿笑,根本没听进去,脸上有少女情窦初开的娇羞:“你还小呢,什么都不懂,此次去了,我也算有了个好前程,我死去的爹娘也能含笑九泉了。”
冷瓷珠急了,拽着林红月跑出屋去了廊下。
“什么好前程,你细细与我说!”
林红月羞答答地把宋嬷嬷说她颜色好,懂事聪慧,很喜欢她,就把她举荐给了醉山楼里的司寝嬷嬷。
正好,醉山楼里两个通房病死了,需要替补,司寝嬷嬷报了太太,林红月就成了通房丫鬟。
“我知道,你担心我,可瓷珠,你不晓得,那日我瞧见二爷,穿着白袍跃下马背,真真英姿飒爽,如同神仙将军……我的魂也似丢了般……只挂在他身上,你懂我的心吗?”
看林红月居然跟自己诉说起了爱意,一脸春情荡漾,冷瓷珠深吸凉气,按住红月肩膀。
“我的好姐姐,沈星渊长得俊美,闻名大楚朝乃至外邦,这人人都知道,镇国公府的儿孙里,唯有他考中武状元,又做了四品将军,最为出息,你想给自己找个归宿一点错都没有,可你总要知道,他的人品如何?性情如何?你就不怕自己跳火坑?”
“二爷怎会是火坑,瓷珠,莫不是你嫉妒?”
红月脸色微变,但很快柔声安慰:“你还小,我不怪你,即便去,我也不会忘了你,好妹妹,姐姐得了宠,一定设法将你接去。”
冷瓷珠气笑了:“鬼才去呢!你知道他那两个通房是怎么死的吗?”
“病死的呀。”
“我告诉你吧,他一共四个通房,前面两个,其中一个掉进井里淹死了,另一个吞金没了;后面这两个,一个被打残了,一个被吓疯了,对外宣称是病死,早就处理掉了,现在坟头儿草都有三寸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