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校长铃声没响就先下班，车就放在榕树下的停车场里，枯黄的叶子掉得满地都是。虽然已经接近退休的年龄，可开车她还是不肯服老。
经过看门老伯那里时，她看都不看进去里面一眼，老伯只看到一个车身影擦过，就猜到是她。车开出学校后门，是一道陡峭的斜坡，还没铺上水泥。其他老师四点半才下班，她不到四点就出来，也没有人敢对她进行出勤考核。
四点路上行人很少，如果四点半出来，路上就挤得水泄不通。冲下斜坡就是大马路了，镇里的道路现在都铺上沥青，平时开起来特别舒服，没有噪音不伤车。可今天却感觉车速慢了一些，踩着油门的帆布女鞋真不舒服，油表显示油量充足。
转过两个路口，就是一所幼儿园，彩色的线条和瓷砖从远处就引人注目，如从动画里搬出来的建筑，门口已经开始聚集了很多家长，各种小轿车和摩托车。
四点是幼儿园放学时间，她是提前顺路来接孙子，也是她提前“旷工”的主要原因，幼儿园门口道路宽敞，能容下三辆车子并行。
副校长在门口小等一会孙子就跑出来，接好孙子后就启动车子直接回家。
车速还是慢了一些，她多踩了几回油门，车速一下提了上来。孙子吓了一跳，后背靠向小座椅，尖叫了一下。
“勇勇没事啊！”她一只手放在孙子胸前。
“奶奶，你看，漂亮吗？”小家伙手里挥舞着老师送的彩纸风车，正呼啦呼啦地挥舞着，特别开心。
“好看，来，奶奶给你糖果。”她拿了几颗糖果给他，这些零食是她没收学生的。以前她喜欢没收学生带的玩具和精美的日记本，给她的孩子使用，现在则喜欢没收糖果给她的孙子吃。
“谢谢奶奶，回家啦。”他发音不准的说。车子没有再出现低速的情况，一路顺畅。
隔天上午，成丰上完第二节课，站在走廊的一角抽烟，忽然看见两名便衣交警走进大门，交警的车就停在斜坡上。两人走进了停车场，随后和看门老伯交谈了什么。点点头走进了行政楼，此时下一节课的铃声打响。
两人来到行政五楼校长办公室，副校长也在。
“请问谁是校长？”站在前面个子壮的交警问，听口音不是本地的。
“我是校长。”校长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看见后面站着的另一位交警，这人他认识。难道是之前的酒驾事件出什么差错了？心里顿时揪了一下。
两人走进去，厚重的靴子发出心跳般的声响。
“请坐。”校长客客气气。
“副校长呢？是你吗？”交警问。
“对，我是副校长。”副校长点点头，放下茶杯，一头雾水。
“我们是处理交通事故的交警，这辆车是你的吗？”他拿出手机拍的照片。
“是的，是我的，请问有什么事吗？”她显露出慌张，不知发生什么事。
“你昨天经过**幼儿园时，车子伤到小孩子了，有人在后面追喊你，可你没有停下来，我们查找了监控，早上才找到你。”
“什么？伤到人了！”校长惊讶地看着她，以他对副校长的了解，她不是那种肇事逃逸的人。
“伤人？怎么可能呢？我完全不知道啊！”她吓了一跳，昨天明明开得好好的，孙子早上是他儿子送去学校，“是怎么回事？还有伤得严重吗？”她相信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是啊是啊，伤得严重吗？”校长问。
“你驶过的时候，压到一颗石头，石头弹射出去击中了路过的小孩，对方额头肿了个大包。”
“大包？这……这怎么得了！”副校长完全没察觉到压到石头。
“还好没有伤到眼睛和大脑，家长已经报警，你有肇事逃逸嫌疑，现在和我们去一趟交通局！”他传唤嫌疑人语气威慑，让人动弹不得。
“我真不知道，我知道的话，肯定会停下来查看的！”她已经惶恐不已，为了不引起非议，校长提议由他开车送去交通局里。
“你们在前面开着，我在后面跟着你们，绝不会逃跑，以我校长的名誉为她担保。”两人看在是校长的面子，也没异议，点点头，“走吧，快点！”他们时间宝贵。
校长一路上安慰她不用紧张，先到局里，再去医院慰问一下孩子，看看是什么情况。家长听说嫌疑人已经找到，也很快赶到交通局。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家长怒气汹汹，一来就口无遮拦的开骂副校长，校长听到臭骂声也进行道歉。以前只有她骂别人，今天第一次被人这样无缘无故臭骂一顿，可也没办法。
“两位真的对不起，这件事是我们副校长不对，很抱歉很抱歉，该怎么处理我们全力配合。”两人一听是四中小学的校长，态度便软了下来。副校长也一再表示，真是无心之过，自己的孙子也是在幼儿园读书。
“对不起，我是真的不知道！”她请求对方的原谅，成丰要是看见她这个样子，估计得笑到跳起来。
过了一会，两人的气也消了。
“算了老公，她这么说也不是故意的，赔付医疗费就算了。”女的小拉扯了一下男的衣服说，一开始是她骂得最凶。
家长还保留着现场的石头，是一块黑色的鹅卵石，石头呈椭圆形，表面摸起来有粗糙感，“大马路怎么有块这样的石头呢？”校长拿在手里看。
家长推测这是运石车或运沙车掉下的，随后双方心平气和坐下来协商事后赔偿问题，即使是无心之过，意外也是发生在副校长的车和石头。
很快另一个交警则带来了不一样的消息，这是一段幼儿园斜对面的商铺监控所拍的画面，角度刚好对准受伤小孩的位置。视频中，车子驶过的路面并没有什么石头，当车子开过后石头却飞了出来。原来石头是从车尾的排气筒飞出的，孩子被击中后倒在地上，一时没有反应，接着哇哇大哭，周围的大人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再放大几倍看看。”
几名交警注视着放大后的车尾，石头确实是从排气筒飞出来的。他们把校长还有家属叫到数据分析室。
“你们看！”大家看到放大几倍的视频后，都很震惊。
“这样子，那是不是有人故意把石头塞到里面了？”校长说，手里的黑色鹅卵石大小刚好可以塞进去，而表面粗糙可以卡在里面没那么容易掉下来。
“看起来是这样。”交警说，百分之百确认副校长是无心的。
“如果塞的是毛巾，那可就严重了！”交警说。
“严重？”
“毛巾会堵住汽油燃烧的气体，气体中有一氧化碳，如果一氧化碳排不出，会慢慢渗透进车子了，引起车内人员中毒。”
“那，那不就是谋杀了！”校长说。
“可用石头，看起来倒向是恶作剧，这些时有发生，停在马路上的车子有时还被人堵住了死老鼠。”一位交警调侃道，听起来就像他干过这样的坏事。
“你的车子平时停在什么地方？”
“就家里的小区，还有学校的停车场。”
“马路边呢？”
“没有。”副校长摇摇头。
“我们学校的车子都放在停车场，平时没有什么外人可以进来，那里有看门老伯，虽然他经常在打瞌睡。”校长说。
“只能说以后小心一点。”
“八成是学生捣蛋。”负责视频分析的交警说。
副校长垫付了一万块医疗费，家属也表示既然是意外，赔偿后就不再追究。医生诊断孩子需要休息一周，交警也撤下了‘肇事逃逸’的文档，校长让她收好这块鹅卵石。
难怪车子一开始踩油门反应不大，副校长咬咬牙，会不会是小区里哪个看她不顺眼的女人干的，干这种事很大可能就是女人做的。她经常在小区花园贬低别人的孙子长得像外星人，自己的孙子就像一块宝。几个有嫌疑的女人面孔浮现在她眼前。虽然心里气愤，可还是庆幸不是发生“撞死人”这种事故。校长也庆幸此事不是酒驾的后续。
鹅卵石装在一个透明塑料袋里，就放在副校长的办公抽屉里，她和校长的办公室挨在一起。副校长觉得这块石头很不吉利，一直想把石头扔了，扔到学校后面的垃圾场。
校长知道后先保管了石头，他怀疑放进这块石头的人很可能是学校的人，很大可能是学生。他经常听见隔壁传来学生的哭声，是学生报复她吗？可又有另一个问题，学生有这样的报复知识吗？车子由于排气筒堵住，车速会慢下来，车主可能就多踩几下油门，当石头承受不住里面的压力被挤飞出来，除了会伤到后面的人，突然加速的情况下也可能会失控冲撞到前面的车子或路人。现实是只伤到后面的人，没有冲撞到前面的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学生具备这样的物理知识吗？校长在心里反问自己，可说不定小孩子从大人的谈话里听见或者电视上看见呢，这种可能性也不能排除掉。
副校长的车子和大家一样都放在榕树下的停车场，学校只有正门有监控，外人一般不可能进来干这种事，这款红色外观车型也是停车场唯一的，不是随机恶作剧。副校长打过那么多学生，要整她的人可就多了，很大可能就是学生干的。新的问题又出现在校长脑海，被她收拾过的学生应该很害怕她才对，如果被她发现，不得打得更惨，恶作剧者必须具备胆子大和绝不会被人发现这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