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爆发疫情,在老家出现“一罩难求”,成丰在网上找了几个有货的人,一个朋友推荐一个电话给他,说是有口罩卖,量有限。
“喂你好,请问你那里还有口罩卖吗?”特殊时期打这种电话对方还是有所戒备的。
“谁给你号码的?”一个女生的声音,成丰报出了朋友的名字。
“有的,现在只剩下十几个,我最多给你六个。”六个实在太少,但有总比没有的好。
“好的,六个就六个,你在哪里?”
“一个是十块钱,我在B镇小学附近,你呢?”
“我就在隔壁镇,那我开车过去拿吧!”
本是过年气氛浓浓的马路上却人烟稀少,也不见有人出来放烟花,去往隔壁镇需要经过一片很宽阔的农田,差不多两百米距离才有一颗小路灯。
越过一个小斜坡后,还得经过一片鱼池,道路非常陡峭,没有任何护栏。
前方天空忽然出现一闪而过的黄光和爆炸声,是烟花!有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放烟花,开得近一点,烟花是从一所小学里面放的。
一个长头发的女生站在校门口,她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和黑色长裤。虽然现在是冬天但也不至于那么冷,她戴着口罩正痴迷的看着烟花,没有拿手机出来拍照。
成丰从旁边低速驶过,避免大灯照到她的眼睛,他下车时女生还是看着烟花,并没有注意到周围。
“你好,请问?”女生才从烟花璀璨中回过神来,他看向成丰,一双大眼睛在烟花下闪着光,有些不好意思。成丰虽不是个大帅哥,但也仪表堂堂。
“请问是卖口罩的吗?”这样的问话显得十分古怪,可成丰不知道开口说什么好。
“是的,你是尾号2262吗?”她问。
自己成了一个四位数的代号,听起来变扭极了,成丰想起了电视上那些犯人的称呼,只有数字。
“是是,你好,我叫成丰。”成丰只戴了一个喷过酒精的棉布口罩,保暖而已。
“你好,我叫乐云。”她从黑色包包里拿了一叠口罩,“现在有十个,你全都要吗?”她仔细数过。
“要,有多少要多少!”他才发现身上只带六十现金,一张五十一张十块。
“一百的话我得转账给你,我只带了六十现金。”
“没关系。”她打开手机,亮光中认真的添加成丰为好友,她没摘下口罩,成丰还是看出她是一个大美女。这要是在约会就好了,怎么会是来买口罩呢?真是够无语的。
“好啦,我收到了。”成丰接过口罩,想要说点什么。
“你是在这里当老师吗?”他找点话题聊聊。
“嗯?不是,我是舞蹈老师,但不是在这里教学。”舞蹈老师,难怪气质不一般。有一桶多种颜色的烟花燃放了,不知道学校里是什么人在放。
“好漂亮啊!”她开心说着,非常激动。
“是啊,烟花好漂亮!”他也被烟花吸引,呆呆站在原地。
“这口罩你是怎么有的呢?”成丰问。
“什么?这个嘛……这个我就不说了,是一个亲戚分给我的。”
“哦,我知道,商业机密!”一股火药味飘过来。
“你帮我拍个照好吗?对着烟花拍。”
“哦,好啊好啊。”他乐意至极,接过手机。手机还暖呼呼的,他感觉到她身上的温暖,自己也是够了,居然借助手机感觉别人的体温,他拍了拍自己的头。
“要捕捉到烟花盛开的瞬间。”
“好的好的!”他蹲下身子,对着照亮夜空的烟花,可手机的聚焦性很差,拍起来黑乎乎的,尝试了好几次。
“要不用我的手机拍吧!拍好发给你。”
“不好看吗?”
“有点模糊不清。”她看了一下,确实有点模糊。
“快站好,烟花就要结束了!”
“好。”烟花结束就不用拍了,她马上转身。成丰开始抓拍,他熟悉自己手机拍照,几张他觉得美不胜收的照片就出现了。
“好了你看!”他自信说道。
“哇!确实比刚才的好看。”
“我发给你。”
“好啊,谢谢!”屏幕上乐云发给他一个笑脸还有谢谢。此时周围亮度暗了下来,学校里没有什么动静。
“烟花好像放完了。”
“是吗?”她站在原地,像一个等着公园开门的小女生,里面没有动静。
“确实是放完了,今年总算有看见烟花了。”她笑着说,样子十分迷人。
“那拜拜啦!”
“拜拜。”她走向一辆迷你的粉色小车里。
她真的是救世主,看起来根本不缺钱,却还是将急用的口罩卖给他。成丰站在原地看她启动车子和她挥挥手。
那一晚的一幕还出现在眼前。今晚成丰提前来到一家咖啡店门口,店招牌是一只大猫咪的图案,两颗发光眼睛动来动去。隔壁镇比家里繁华一些,他站在店门口,想抽一根烟,刚点燃,又怕对方过来看见,不知道她反感男生抽烟不,只抽两口后就扔到地上。
成丰自从回老家后就和乐云保持联系,恰好今晚两人都有空。
“随手扔烟头在香港可是要罚款的喔!”乐云忽然出现在了身后,开玩笑说道。
成丰吓了一跳,他以为对方会从他站着的马路对面出现。九个多月不见,她改了发型,变成了栗色的卷发,一套休闲的白色夏装。
“怎么?认不出我了吗?”
成丰回过神来,之前只在网上聊天,也很少看对方发照片,他只记得对方的大眼睛,不知道口罩下的她长着一对兔牙,皮肤白皙,鼻梁高挺。
“不是,你改发型了。”
“是啊,剪短了一些,夏天容易打理。”她拍了拍头发。
“你那粉色的车子呢?”
“那辆车没有开了,我住在附近不远,走路过来。”
“这样子啊,我们进去吧。”他推开玻璃门。
“好。”
两人在一楼点了咖啡后,就走上二楼。楼梯铺上了红色地毯,墙上贴着生日快乐气球,看来有人在这里举办过生日会,服务员还来不及拆掉。
咖啡厅二楼光线没有一楼明亮,柔和的钢琴曲,是情侣约会的地方。成丰只是随手看了一家评分高的店,没有细看那么多,没想到气氛这么好。
乐云事先知道这里吗?一开始就约在这里,会不会有点不合适呢?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用忌讳那么多吧!大脑中的丘比特在自言自语。
“楼上安静多了。”他说。
“坐这边吧。”乐云选了靠近河边,可以看见大桥的角落。
“哦,好。”
成丰还沉浸在疑问中,样子就好像一个单身老处男。座位是红色小沙发,弹性不错,正好吸收了自己的紧张。
“你刚才过来有经过那座桥吗?”
这条大河是成丰镇里的自来水源头,一座用长石块建成的桥,桥上两边的人行道装了路灯,桥底也装了彩色的灯管,从天空上看就像一条过江的彩色蜈蚣。
“有啊,我们还是喝这条大河的水呢。”
“这条河经过好多个镇呢。”乐云分不清是河还是江,成丰也是。
这时服务员拿来了咖啡,“咖啡来咯。”
“谢谢。”他礼貌说。
“网上说都是现磨的。”成丰说,他对茶叶还算内行,对咖啡就一知半解,但大众喜欢的饮品他都会尝试去细品。
“香味很浓,有点苦。”乐云加了块糖下去,粉红色的美甲上带着几颗珍珠。她不戴口罩喝咖啡的样子真好看,现在周围也很少人戴口罩了。
“回来老家有没有不适应呢?”她轻轻搅拌了一下咖啡,看着成丰。
“没有,小学是我长大的地方。”
“我以前读的小学已经拆掉了。”
“哇,童年的城堡就被拆掉了,很伤心吧!”
“讽刺的是,现在那里变成一家大型的洗浴中心。”乐云有些唾弃。
“那真是糟踏圣地啊!”成丰为她‘失去’母校感到惋惜。
“现在只剩下记忆了,三年级的数学容易教吗?”
“呵呵,没有喝咖啡这么复杂。”成丰喝起咖啡,也会说出幽默的话。他想起外国电影里绅士们在咖啡馆里和金发女郎闲情细语的画面。
“跟我说说你们学校的事,学生很难管吧?”
“三年级还好,调皮捣蛋的就一两个,现在一个年级就一个班。”
“一个班?学生这么少,那你们工资应该不高吧。”
“普普通通,发不了财,呵呵。”收入有点尴尬,可他还是很开心对方这样问。
“现在疫情环境,人平安就好。”
两人陷入了沉默,好像话题一下子说完一样,乐云时不时地抿一口咖啡,并没有玩手机来掩饰冷场。
“说起三年级,我们当时的三年级就很恐怖了!”成丰想起一件事。
“怎么个恐怖法?”
“三年级的数学老师,可以说是一个恶魔,我们考试不及格或者叫去黑板上解题出错,直接就用直尺抽大腿或者扯头发。”
“扯头发?”乐云惊呆,“怎么扯?”
“就是扯刘海!”成丰做了一个动作,“这样一下刘海就没有了。”
“我的天,好可怕的老师啊!”
“是啊,只要他出现,教室或者走廊都会很安静。”
“你们真是不幸。”
“可隔壁班的数学老师却好得不得了,不打学生,还经常请学生去家里吃饭呢!”
“你怎么不申请过去那个班呢?”
“哎,以前哪里懂这些,分到哪个班就听天由命了。”
“听起来你都是一路挨打过来的。”乐云有些同情他的遭遇。
“三年级还好,我就挨打过几次,印象深刻。”
“还有其他更惨的吗?”
“最惨的莫过于一年级的时候。”
“一年级?那么小。”
“是啊,我第一天上班才知道,一年级把我打得很惨的老师,居然当上了副校长。”
“那也快退休了吧?”
“是啊,是个老女人,就像学校的寄生虫、吸血鬼!”成丰说到这里咬牙切齿,但很快把显露的脸色藏下去。
“听起来你的小学不好过。”
“你们不会吗?”
“不会,印象中没什么童年阴影。”看来确实是自己运气不好。
“那时确实不好过,时代不一样了,现在老师哪里敢打学生!”他想到一个可以延伸的话题。
“我们小学那时……还发生过一起杀人案件呢!”成丰说得很小声,咖啡厅也是说悬疑故事的好地方。听到‘杀人’二字,乐云也来了兴致,在她的成长环境中并没有出现过杀人事件。
“杀人案件?说来听听。”她也本能的压低了声音。
成丰不知道她是真的有兴趣还是怕冷场,就把当年的卡雯事件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虽然有几个重点他没有透露,可还是勾住了对方的好奇。
“案件大概就是这样。”他说完喝口咖啡,嘴痒痒的,想抽根烟。
“那个女生就摔死了吗?”一开始听到杀人案件,乐云想到的是流血的刀。
“是啊,她是我们年级的班花。”这一点是大家公认的。
“真的好可惜啊!”
“红颜薄命,警方也破不了的案子。”
“相比之下,我的小学挺平淡无奇的。”
“所以你们健康成长。”
“这案件,会不会是警方搞错了?”
“搞错什么?”
“以为是男生作案,就往男生的调查方向去,可长得漂亮的女生也会遭女生们嫉妒的!”乐云提出自己的见解,她也有敏锐的思维。
“案发现场是女生厕所。”乐云的说法也有道理,嫉妒也会引起血案。有些攀比家庭背景,有些攀比外貌,后者尤其容易出现在少年期。
“你这样说也很符合人类的行为。”可成丰排除女生作案。
“校园霸凌?如果凶手是男生的话,有可能就是强奸未遂。”乐云的推断很符合常识。
“哈哈,你把几种可能性都说完了。”成丰称赞道。
“我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呵呵,其实我没那么聪明。”她喝口咖啡,又加了一块糖下去。一般女生听到案件都会说‘好可怕啊,太可怕了。’这样的简单听后感。
“其实最近呢,”成丰把手放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倾,一样压低着声音,“我去到垃圾场,也就是当年案发现场周围,班里有个小男生和我说他看见了!”乐云以为是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惊讶地捂住嘴巴。
“看见那个女生了?还是看见……鬼?”最后一个字她就差点吐不出来。
“说了今晚怕你睡不着啊!”
“是什么啊,我不会怕的放心啦!”乐云催促他说。
“是女生。”成丰身子前倾得更近,“他说老师,那个人‘砰’从上面掉到这里,然后指着草地上的位置,那里就是女生当年掉下的地方。”
“是你的学生吗?”
“是啊,我追着他问,他改口就说,他是骗我的,然后就跑了。”
“那怎么可能呢?骗得这么精准,你说是吧?”乐云不信是学生编的。
“是啊,二十多年前的事,一定有人告诉他。”
“除非他有读心术。”成丰听到这个猜测有点发笑。
“不好意思啊,和你说这些惊悚的故事。”
“不不不,我还是挺喜欢听这些超越生活……不对,超自然的事。”
“哈哈,谢谢你啊,有后续我再和你说。说说你吧,平时很忙吗?”她犹豫了一会,好像这个问题需要思考一番,然后点点头,“这个月很忙的。”
“学生很难带吗?”
“学生倒是很听话,就是排练很辛苦,耗时间。”她扭扭脖子和后背。
“我活这么久,还真没跳过舞,也没接触。”记忆中好像幼儿园有过那么一两次跳舞,老鹰抓小鸡应该不算吧。
“你想穿芭蕾衣服吗?哈哈。”
“算了算了,那真是惨不忍睹啊!”他们俩笑得太大声,周围一对情侣投去好奇的眼光,他们马上把音量调小。
过了十点,他们走出咖啡店,乐云不让成丰送,要他开车注意安全,目送他开车离开。成丰也没有勉强要送她到楼下,对他来说,这是一次难得的约会,不止是闲谈的放松,还有对未来生活的一种新可能性。
回到老家工作这一决定,一半跟外部环境有关,一半受乐云的影响,他舍弃在外积累的人脉圈子,相信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