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工作的时间过得很快,已经来到九月底,国庆长假就在眼前。
今晚下班后,领导们请教师们一起聚餐,在离学校两公里外的海鲜餐厅吃饭。现在是开港时节,有很多生猛海鲜,非常诱人。
校方提前预定好了几个包间,成丰开车顺便带几个女同事,有些领导还带了家属。几个包间就占了一层,成丰知道今晚请客的是校方,那就大吃一顿吧。
车道两边是一家家连在一起的餐厅,主打海鲜食材,闪烁的霓虹灯海鲜图文和啤酒从很远的地方就可以看见。玻璃水箱里的石斑鱼和鳗鱼正充满活力地游来游去,各种海螺放在泡沫箱里打着氧。
“已经点好菜了,各位这边请!”一个热情的大妈招呼着成丰他们进入一个包间里,原来菜已经提前点好了。
几个和校长亲近的就安排在一桌,成丰这一桌都是新老师,两男六女,大多数都是本地人。
“你们还要什么饮料和啤酒?”服务员问,桌上已经开了一瓶葡萄酒。
“饮料就好,饮料就好!”一个女老师说。
大家有序入座,没有和领导同桌吃饭,大家也就不用拍马屁,都聊得很开心。
新开港的海鲜就是爽口,铁板鱿鱼刚端上来就被一抢而空。校长过了不久就拿着酒杯走进成丰的包间,看着大家吃饭的样子笑得很大声,所有人也就停止了“抢食”,等着他开口。
“怎么样大家,今晚的菜还满意吗?”嘴里吐着酒气,对着最近一个女老师问。
“很好吃!”
他满意点点头,接着说,“各位老师好,你们难得出来餐厅吃饭,也不是经常有,大家今晚吃得开心,喝得开心,来,我敬大家!”
“好!”
“谢谢校长!”
“谢谢校长!”
“嘿,男的都得喝酒啊,不能喝饮料!”他指着成丰说,成丰马上换成红酒。
“来,校长!”他喝完挥挥手后就走出包间。成丰一股气堵在胸口,什么叫出来餐厅吃饭也不是经常有,说得好像我们老师消费不起需要他们施舍一样。
菜也差不多上完了,成丰心血来潮,也可以说是一口气咽不下。他和大家商量一会后,大家都表示同意。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我们就这么干!”成丰脸上带着奸诈。
最后一个敬酒环节,新教师们从包间里出来,手里都拿了一杯酒,来到校长的包间里,女老师们也要破例喝一杯。校长看见大家过来敬酒非常开心,带头的是一名男体育老师。
成丰发现校长这一桌有大螃蟹、龙虾、鳗鱼、石斑鱼和精致小吃,自己吃的那一桌简直是无法比,清蒸后的石斑鱼正张大嘴巴,鱼眼突出,像是在取笑他一样。
“各位领导,我和新老师们来敬大家一杯,祝……”话没说完就被校长伸手打断。
“你带头是吧?那你得先喝三杯!”
“校长说得对!”校长旁边的人也开始鼓掌起哄,人事部主任已经脸红。成丰看见那老女人也坐在里面,正啃着一块大骨头。
“啊,三杯?”
“对对对。”
“你是体育老师,年轻体格强壮,多喝几杯没事。”说话的是人事部主任。
“是啊是啊,来,喝!”
没办法,体育老师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应这种场面,只能硬着头皮喝下去。一杯葡萄酒加两杯洋酒已经让他胃如起火。其他人见此碰杯后也开始散开,原先的轮流敬校长计划也被打乱了。
成丰走到老女人身边,她涂了一层厚厚的粉底,气味和酒精味有得一比,一种味道香过头就是臭。
“副校长你好,我以前是你的学生啊!”她惊喜地转过来,擦了擦嘴巴,一对大耳环拉垂了她的耳朵。
“是吗?”
“是啊,你以前教语文的。”
“哎呀,学生太多了,没什么印象了!你叫什么名字?”她客气说。
“成丰。”他在她耳边轻声说。
“哦哦,记得了记得了,欢迎加入!”她和成丰干杯。
成丰小学没少挨她的毒打,至今还印象深刻,她现在却说没印象了,没什么印象。看来打学生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事实也是如此。那个可怜的弱智学生靠在教室后墙哭泣的画面浮现在眼前。成丰喝完杯里的酒,并不是敬这个老女人,而是祝福那个学生。
成丰离开包间,走到外面透透气,想抽根烟。
“你怎么不继续喝酒啊?”外面站着一个女生,是六年级的语文老师,她穿着紧身牛仔裤,白色上衣,身材高挑。以成丰的审美,她是女老师中长得最好看的。
“喝够了,里面太吵了,你呢?”成丰问,她好像不是出来打电话。
“跟你一样。”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包薄荷味的烟,很熟练地点了起来。
“你也抽烟啊?”
“不可以吗?”
“没有,在外面很常见,在小镇里很少见。”成丰的意思其实是女老师应该不能抽烟的吧。
“呵呵,我就是以前在外面的。”她抽烟的样子有一点帅气,烟雾吹起她的刘海。
“我也是,我叫成丰,以前在深圳。”
“这么巧,我也是深圳,我叫梨月。”
“我知道你的名字。”他在升旗上听过。
“这个岗位,你花了多少钱啊?”
“啊?”成丰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我说,这个岗位你花了多少钱?”她睁大眼睛看着他,成丰觉得她的眼线画得有点长了。
“没有啊,我是面试录取的!”语气光明磊落。
“哦。”她点点头。
“你需要花钱吗?”
“嗯,花了十万呢!”她小声说,比出了十指。
“什么?十万?”一个大数字。
“是啊。”成丰想起那晚妈妈说的在市场听到的传闻,莫非就是这个女生。
“这么多钱,就为了一个小学老师岗位,值得吗?”聊天变成了责怪,成丰知道这样说好像不妥,“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样,真不公平!”
“没办法,我去年没有被录取,闲了一年。”她好像在庆幸今年有事可干。
“你知道钱是被谁吃了吗?”
“还能有谁,就他们两个最大的呗!”
“真是可恶!”
“你面试就录取,才叫可恶呢!”她把抽了一半的烟弹出去。
“我爸有找人疏通一下,可我没听说要花这么多钱。”成丰实话实说。
“托关系有很多种方式,有些确实不用花钱。”
“或许吧。”
“保密喔!别告诉其他人。”她语气温柔,不像在警告,倒像是在撒娇。
“嗯,保密。”
梨月转过身来,从口袋里拿出一副像扑克牌的东西,她随手打乱。
“来,抽一张。”卡牌的背面是红色的。
“这是什么?”
“和命运相关的牌。”看起来倒像是卡罗牌或者占星术用的。
“随便抽吗?”
“对。”她看起来不像巫师也不像灵媒,镇里要是有这么漂亮的灵媒,估计每天都门庭若市。看她专注的样子,成丰抽了一张靠近下半部分的牌,按在手心里。
“然后呢?”
“慢慢打开。”成丰将牌子翻过来,是一把长镰刀,颜色模糊,线条断断续续。
“是什么命运?”他虽不信这些,可玩起来还是挺带劲的,谁都对自己下一步的命运很好奇。
“隐形镰刀啊!”
“隐形,说明了什么命运?”成丰很想知道什么命运,梨月微微抬起头。
“可以杀人于无形之中,任意妄为后能全身而退。”她如咒语般念出了牌子的意思。
“啊?这……和我命运有什么关系,还杀人!”成丰将牌子弹了弹,再看了她手里的剩下牌子,有天气图文,也有动物或者鬼脸。这很像大学时代男生搭讪女生的游戏,像狼人杀和扑克牌魔术。
“你别害怕,就是一种命运的游戏。”
“你经常玩这个吗?你相信这个吗?”
“当一些事情没有头绪的时候,我就会尝试一下。”
“有点像求神拜佛。”
“也不是,就是一种……无形的指引,看不见的力量。”她把牌子收进口袋里。
“这个也还给你。”
“不用了,牌子你自己收好。”
“那怎么行,下一个要抽的人,不就没有这张卡了吗?”
“这是我在外地一家卡片店买的,老板说这牌很灵,但只能用一次,抽到的人就要留住牌子。”
不能重复玩的游戏,霓虹灯闪烁下的镰刀如实体一样浮现在空气中。
“你就收下吧!只是个游戏。”她好像在寻找每一个需要被指引的人,直到某一天,牌都抽完了。
“那你自己呢?你抽到了什么?”
“我是发牌者,以后剩下最后一张就是我自己的。”
“那不是还要很久?”
“相信很快的。”她笑着说,“进去吧。”
聚餐到了十点就开始散开,有些人提议去下半场,可明天还是工作日就算了。
“校长的酒量真是不错啊!”拍马屁的是人事部主任,他已经脸红得快站不住脚了。
“我们找代驾吧!”
“你们找自己的就好,我不用。”校长说。
“校长,听说你新家买在县城的豪华小区里。”财务主任说。
“是啊,我开后山那条路就好,我都是走这路的,没事。”他点起一根烟,打了一个大嗝,手势一点也没醉。
“你真的不要紧吗?”
他们几个站在停车场前聊个没完,校长开的车是去年新款豪车,这个日渐枯萎的小学正被他们一点点的榨干。
成丰自己也小喝了几杯,他回家的路很近。
“我先去厕所一下,肚子有些不舒服!”成丰跑去厕所里,里面没有其他人,大家还没喝到呕吐的地步。
从厕所出来后人群已经开始散去,餐厅老板给其他几位需要的都叫了代驾。
成丰自己到家已经十一点,爸妈已经去睡觉了。他在酒精的刺激下有些兴奋,那红酒也是有后劲的。他躺在三楼客厅的沙发,阳台吹进来的晚风足够凉快,这会已经没有睡意。
过了凌晨,他越想越兴奋,并不是因为酒精的关系。
他去厕所里的时候,确认周围没人,悄悄打电话报了警,准确的提供信息,他想让这个沉闷的学校变得有趣起来。摸摸口袋,那张已经压皱的卡牌透过阳台的月光,变得清晰可见,镰刀锋利,所向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