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只有上午一节早课,昨晚的酒对成丰没有任何影响,他喝酒从没搞成宿醉,起床照常精神焕发。这一节教的是三角形运算,讲台上摆放着大型的三角板和直尺,班里的学生们不知,这在以前,可是“恶毒”老师拿手的武器。
“还不会做吗?”啪啪声响。
“就考这点分?”
“差几分及格就打多少下!”
“恶毒”老师顺手就抽起来拍打学生的大腿,三角板断了就选用直尺。有些学生发试卷前都会穿长裤上学,以减少挨打的痛和掩盖淤青,这些是成丰小学的记忆。
成丰上课一把直尺就够用了,学生很喜欢上他的课,他说话幽默,时不时开起玩笑,一点也不严肃。
“你们期中考考得好,老师就举行零食大会!”
“好啊好啊!”
“是有零食吃吗?”
“是啊,不过前提是大家用功学习。”
学生只听到有零食吃,后面的话就省略了,互相议论。课上完后回到办公室,准备喝口茶,屁股刚坐一会。
“我们走吧,所有老师都要去开会!”说话的是语文老师,她匆忙从厕所跑进来。
“开会,开什么会?”莫非是通知假期前的安全出行注意事项。
“副校长说去会议室,昨晚有聚餐的老师。”
“好,你先走。”
成丰从走廊经过时,看见校长的车停放在大榕树下的停车场,他今天还能来学校?在楼梯处碰见了梨月老师。
“嗨,我们又见面了!”她打招呼道。
“嗨,是啊。”
“真不知道又搞什么会议。”她嘟着嘴地走在前面。
成丰心里有些担心出错,出于安全考虑,他把手机的一张卡拔掉,放在胸口的小袋子里,里面塞了一包纸巾。
在走廊和几个老师碰面,到行政五楼会议室门口,人事部主任正等着大家。
看来事态紧急!
所有老师很快到齐,校长就坐在会议室的正中间,正抽着烟,脸上带着怒火和疑问。成丰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发笑。他找了个位置坐下,梨月坐在他对面,会议室二十多人。
“都把手机放在桌面上!”有人从上面传话下来,大家不清楚要干什么可都照做了。
校长干咳了几声,故意装得像被烟气呛到,是准备发言了。他挪了挪椅子,小肚腩非常明显。
“大家早上好啊!”有人点点头,人事部主任和副校长坐在两边,都穿黑色衣服,就像两只伸出舌头的猎犬。
“昨晚的聚餐相当开心,相信大家也跟我一样,咳咳……大家在这里呢,就是一个大家庭,都应该互相照顾才对是吧?”他推了推眼镜抬起头。
“是的,校长说得对。”有人回应,有人点头。
“可是呢,”他坐正身姿,“偏偏有人呐!”他打量着每一个人的面孔,“偏偏有人啊,不搞团结,搞破坏!”他拍打了桌面站起来,有人露出惊讶和不解。
“校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一个五年级老师问,校长开始走动。
“昨晚回去的半路上,我碰上了交警,等我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挥手让我停下,我一停下他们就叫我下车,没错,是查酒驾的。
“他们怀疑我喝了酒,其实也不用怀疑,只要走近就能闻到酒味,我做了酒精测试,他们说我那数值是全县冠军了,呵呵,我自认为开回家没有问题。他们说严重超标,要扣留我的车和拉我去拘留,我和他们协商,具体的细节我就不说了。
“我以为是运气不好,谁知道他们透露说,是有人提前举报,把我开什么车,什么车牌,还有路线都说出来,协商后他们就放我走。各位别惊讶啊!小地方有时就是这样做事的,早上我醒来,便联系了他们的领导,他们给了我一个电话和拨打时间,你们猜怎么样?那个时间刚好是我出餐厅的时间,时间范围在两分钟内,这让我感到吃惊,我有理由怀疑是昨晚现场中的某个人打的,不然时间不会掐得那么准!”
这可太离谱了,成丰心里捏了一把汗,昨晚他进厕所打电话报警,还详细告知了警方,没想到这校长还有能力搞这一出解脱,本想看个好戏,现在啥也没发生。可他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慌张,他说话声压得很低,就算有录音也不会查到自己头上,交警最多做到这个份,不会再泄露举报者信息。
“所以我才让大家把手机放在桌面上,大家都别动啊!这一点不好意思,肯定会冒犯到大多数人,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就安排说是副校长要开会,那个号码呢我现在还没有回拨,各位看好啦!看看谁的手机会响。”他举起自己的手机,很快拨打了号码过去,开了免提。成丰走进会议室前,已经把卡拔掉了,打了也没用的。
“这号码是外地手机,显示深圳的。”他说,看着桌面。
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他按了三次,都是一样的提示音。校长疑惑着脸看向桌面的手机,没有一个有动静。
“你们都有开机吧?都打开看看。”他不相信举报者是外人。
大家把手机拿起来,点开屏幕,他一个一个查看,这样明目张胆的怀疑所有人,势必招来所有人的反感,倘若有人手机真的响了,他是要当场杀鸡儆猴吗?这个人真不怕惹事,成丰也配合大家,摇了摇手机,一脸我和大家一样清白的爽朗表情。
“哎……”校长明显很失望,只能圆场的说,“真不好意思,用这样的方式排除大家的嫌疑,我也是为了大家的团结着想,看来是外人作案。”他把别人揭露的壮举说是‘作案’,把成丰说成作案者,成丰觉得可笑之极。
“校长这个方法确实很高明!”人事部主任继续拍马屁,老师们开始议论,有些人一看就很不满。
“是啊是啊。”副校长也附和着说,说起来这两个家伙手机都没有点开屏幕。
“好了好了,那会议就到此结束,我们真是个大家庭,大家都回去忙工作吧。”
老师们走出会议室,有人说真是无聊,也有人说校长的关系真硬,酒驾被抓到都能相安无事,本事真大。这分明就是霸权,成丰还是克制住心里的一团火,老爸说得没错,小地方有小地方的规则,现在他赞同他的话了。
校长站在玻璃窗前,看着东西两边走廊里的老师,他们会怎么交谈?怎么看待这件事?
人事部主任走过来有话说,“老师当中,去年的招聘上有四位以前在深圳工作,今年有三位,若是昨晚聚餐的人干的,号码很可能是这七个人当中。”他罗列了名单,成丰也在名单里。副校长笑着走开,好像事不关己一样。
“暂时先不管这事了,也可能是其他人所为,要是刚才真有人手机响了,说不定对方当着所有人的面反咬我一口,说我在外面有什么勾当,就当作一次小教训好了。”
“你说得也是。”主任点点头。
“等假期回来,再看看有什么蹊跷吧。”他深吸一口气,这还是他头一回被人耍,滋味真不好受。
成丰今天表现得很冷静,外地卡现在先不用了,万一对方随时打过来,绝不能让学校的人知道。镇里发生过几起重大的酒驾致死事故,去世的大多数是本地人,成丰对酒后驾车是厌恶到骨子里。
这天下午,成丰走去行政楼拿粉笔,他故意绕到副校长的办公室门口,看见老女人坐在靠椅上,正背对着他。对面站着一个小孩子,是一个四年级的学生,成丰记得他叫树田。
他显然是在哭,低声抽泣,但不敢大声哭出来,这种压抑住情绪的感觉最难受,是对恐惧的无助服从。
树田是成丰老家路口冰淇淋店老板的唯一儿子,店里的生意很好。树田平时调皮,典型的孩子王,可成绩应该一般般,甚至是垫底。
他悄悄拿起手机录像,那个老女人还在歇斯底里的数落着学生,口水飞舞。老女人已经没有讲课了,却还在干“为人师母”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