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娴从没想过,那些聊天记录会被丈夫发现。
她有两台手机,一台用来和朋友联系,偶尔刷刷短视频,另一台充话费送的,用于工作。被发现的那个微信号,平时只用工作手机登陆,聊完天她都会立刻清除登陆痕迹,反复检查,以确保丈夫查不出任何马脚。
前天卖出一套市中心的学区房,晚上和同事聚餐时,她没经住劝喝了半杯清酒。之后,对酒精过敏的她手臂如同爬满了蠓虫,瘙痒肿痛,切换回工作微信时忘了清除小号的登陆记录。
第二天清晨,她迷迷糊糊间被丈夫弄醒,摁着她后背连续要了两次。结婚十多年,丈夫始终对她缺乏兴致,她自己也没什么想法,哪怕起了生理反应,也很难一直湿。她不知道丈夫疼不疼,没敢问。完事后,她走进卫生间冲洗,用凉水镇痛。丈夫在外面敲门,说想吃石莲糊。
石莲糊是老家的特色小吃。
将木莲籽等中药材装入纱布袋,清水浸泡后搓揉,挤出的胶汁加入白糖、桂花、薄荷煮开,冷却后凝结成糊状。在老家,有卖石莲糊的地方必有青草糊,不同于雪白如凉粉的石莲糊,青草糊漆黑似墨汁。两种糊做法相近,经常搭配着食用,尤其适宜炎热的夏季。
捣鼓了近一个上午,王娴将做好的青草和石莲分别捣碎,混入碗中均匀铺开,转身走出厨房,端给正光着膀子躺在沙发上聚精会神观看球赛的丈夫。
丈夫接过,眼睛仍盯着电视机屏,他抬手舀了一勺放入嘴中,嚼了没几下,眉毛逐渐皱起。低头,看向碗里黑白各半的糊物,他的表情凝固住。
本就有些不安的王娴心头咯噔一跳,多年来的惯性令她本能地扬起手臂,遮挡面部的同时向后挪步。不锈钢碗如同电视机里篮球运动员的罚篮,划过急促的抛物线,精准命中她的额头。伴随碗底与地砖撞击的刺耳声响,碎糊倾洒一地,黑白相融。
“我他妈只要吃石莲,谁让你自作主张加青草糊的?还躲!”
男人起身,用力一脚踹中王娴的侧腰。王娴脚底打滑,倾斜着摔倒在地,脊椎骨仿佛断了,撑向地面的左侧手臂疼得好似不属于自己。
她流着泪不敢去看身后的男人,用另一边手臂撑起身体,从茶几上迅速抽出几张纸巾,跪在地上擦拭糊物。对方是在借题发挥,如果自己只做石莲糊,依旧会被质问怎么不加青草糊。
从起床开始,丈夫就不大对劲。
头皮骤然发胀,丈夫不知何时走到身旁,揪住她的头发,“装你妈的可怜。说,你们睡了没?”
“什……什么?”王娴一时没反应过来,随着头皮胀痛加剧,她回想起来昨晚喝酒过敏,忘了删除登陆记录,狂跳的心脏堵住嗓子眼。
“烂人。” 男人如同挥垃圾般将王沫甩到一边,自己坐回沙发,将顶出袜洞的脚后跟敲在边缘磨白了的茶几上,点燃一颗烟,从沙发缝里拽出那台手机,拇指划动。
王娴惊恐地瞄向丈夫以及自己的工作手机。
“他是谁?”丈夫问。
“我不知道。”王娴抽泣着解释:“我乱加的陌生人,就偶尔聊个天,其它什么也没有。”
丈夫问:“偶尔聊个天,你会告诉他你最近要回老家,还希望能见到他?”
王娴不敢再开口,紧张到几乎窒息。
“这号里就他一个人,还说你们没关系?真当我傻啊?”丈夫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阴风,手臂扬起,没等王娴有所反应,脑门已被手机狠狠砸中。
“我错了,我不该乱聊天,我这就把他删掉。”王娴跪地手忙脚乱拾起手机,额角渗出的鲜红液体滴落屏幕,瞳孔在倒映的血光里颤动。
“我准你删了?”丈夫手臂一扬,王娴顿时蜷缩住,不敢动弹。
“他是做什么的?”丈夫问。
王娴低声说:“好像是……开公司的。”
丈夫玩味地瞥了她一眼:“他也没见过你真人吧?开公司的,呵呵,又是个大老板啊。明天回去给叔公过寿,你顺便把他也约出来。”
王娴愣了下,熟悉的恐惧感如蠓虫爬满心底。她想起了多年前在汽车4s店上班时,遇到的那个起初关系很好,最后却被丈夫抓住把柄试图讹钱的客户。
她明白丈夫想要做什么了。
……
早饭后乘地铁前往高铁站,下高铁又转了两趟车,下午四点半左右,王娴和丈夫挟着仆仆风尘终于回到了位于台市的老家。
“要不先回家,把行李放下。”王娴小声提议,她想寿宴开始怎么也要到六点多。
“我家老头老娘肯定都在董冠义那边帮忙,怎么可能在家?你脑子里有屎是吗?订这么早的车票,寿宴还没开始就到,让人看到,岂不显得我很闲?像个无业游民。”
时间还不是你定的,王娴心道。她没敢说出来,脸上挤出一丝讨好的笑:“怎么会,只有真正大老板看起来才很闲。”
丈夫冷眼瞥来:“你在嘲讽我?”
王娴低下头不敢再多说话,她提起两大包行李,拖着还肿痛的双腿紧跟丈夫身后。
走出村北的汽车站台,眼前景象让王娴略感恍惚。昔日覆满沙石的土路被平整的水泥马路取代,现代化路灯笔直林立,摇摇欲坠的土房子也替换成了一栋栋小洋房。记得七年前,母亲去世时她也曾回来待过一段时间,那会儿村里就已开始规划改造,不过当时变化远没有现在这么大。
眼前崭新而又陌生的漩村,让王娴心里生出一丝隐秘的庆幸,过去的那些事,仿佛也随着村子的翻新一并被填平。
可很快,她暗揣的幻想破灭。
村西靠近工地的海公庙,仿佛一颗腐锈发霉的钉子,将她不堪回首的记忆钉死在了这片土地上。
当年那件事发生后,她也曾去庙里祈拜,可那位被母亲信奉了一辈子的海公爷,似乎并不想宽恕已经脏了的她。之后十三年,她的人生更是急转直下,如坠无间炼狱。
“别瞅了,一座废庙而已。”耳旁传来丈夫不屑的冷哼,“这些年越来越不灵了,除了一些傻帽游客,村里也就个别老人还愿意拜它。”
“我知道,我也从来不信。”说着,王娴低压声问:“那为什么不拆了?”
丈夫露出仿佛看透一切的表情:“还不是为了配合发展旅游经济,一帮就知道吃闲饭的村干部。我呸。”
王娴没有接茬,村委会在漩村说一不二,权力巨大。而村委会主任兼党支部书记,正是丈夫爷爷的亲弟弟,也是就是丈夫的叔公,董冠义。
“一会给老子表现得乐呵点,别他妈整天哭丧着脸。”丈夫掐紧她手腕低声道。
王娴吃痛,忙不迭点头。
“另外别喝多了,晚上还有正事。”
面对丈夫意味深长的目光,王娴抿了抿涂抹鲜红的唇。
村里的酒席一如印象中般热闹,董亮为她夹菜,不时将她散乱的发丝撩至耳边,柔声问她合不合胃口。
“娴子,你丈夫对你可真好啊。”“是啊,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像当初一样恩爱。”
听着同席人的感概与称赞,王娴适时低头抿嘴,做出幸福小女人般的娇羞模样——这一套她早就得心应手。余光里,戴着黑框眼镜文质彬彬的董亮,正在和邻座的村干部喝酒聊天。谈论起时事以及当前经济形势时,董亮口若悬河,说得头头是道,末了却又会不失谦逊地赞同对方观点。
王娴心中恍惚,一时之间很难将这个轻易博得所有人好感的开朗男人,与她阴郁的丈夫联系在一起。
酒过三巡,王娴见董亮起身,她赶忙也站了起来,挽着董亮手臂穿梭席间,来到主桌。
“叔公,祝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董亮一饮而尽,王沫有样学样。
老人微抿一口:“亮子,你小子终于舍得从城里回来了?”
董亮压着酒嗝,淡淡说:“我也想多回来看望叔公。可没办法,平时事情太多,离不开人。”
老人笑呵呵放下酒杯:“看来生意不错啊。”
一旁有人插嘴,“我怎么听说疫情过后,房地产都不好做了。”“亮子,你忙成这样该不会遇到麻烦了吧?”“要我说,还不如回来发展。宁市再好那也是人生地不熟。”
董亮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我那点小生意自然不能和叔公家相比,不过也还凑合。城里人喜欢换房子,我的中介公司几乎24小时都有人打电话,连娴子都忙瘦了。准备到年底给她换一辆电车,已经看好了,带按摩座椅的,据说还能自动驾驶。”
察觉到叔公一系的儿孙们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王娴只觉脸庞火辣辣的。十二年前刚去宁市打拼时,丈夫的确有想过要开一家水产贸易公司,可跑了几次市场后接连遭遇碰壁,计划就此搁浅下来,之后丈夫再没有正儿八经上过班。
虽然不工作,可丈夫从没差过钱,除了她上交的工资以外,还有一些不明来路的收入。不多,但也不算少,均摊下来每个月五千到八千的样子。她不敢问丈夫哪来的钱,不过她想大概是来自于捞偏门,就比如仙人跳。
有时王娴也会奇怪,丈夫到底是怎么做到,让村里所有人都相信身为无业游民的他在宁市是一个大老板?就连向来精明的叔公董冠义,也被蒙在鼓里。或许是因为叔公也老了。
“忙事业是好事,可家也不能落下。”
“你堂哥们都快抱孙子了,我说亮子,你们怎么还没动静?”
“娴子,这就是你不对了。听说城里娘们都开放得很,你男人这么优秀,可得小心了。”
“不管你董亮发多大财,今后也不能嫌弃娴子。否则我就不认你这个堂弟了。”
众人嘻嘻哈哈,粗鄙的言语,以及隐于其间对往事的若有所指,令王娴面红耳赤,如同被一根根刺直插心底深处。
“那不可能,王娴是我最心爱的女人,我会一辈子对她好。”
浅浅的笑声从身旁响起,丈夫的温柔令王娴恍惚,“有娴子替我守好大后方,我才能安心工作。来,娴子,我们一起再敬叔公和各位叔伯哥哥们一杯。”
王娴稍松口气,赶忙跟着敬了一杯。
寿宴快结束时,天空下起了小雨。
满面酡红的董亮婉拒了亲朋接二连三的劝酒,逢人就说已经喝多了,他摇摇晃晃走过来,温柔地搂住王娴的腰,随后从口袋摸出那只手机。
“联系他,把你家老房子定位发给他,约他在那边见面。”
迎向丈夫猩红却毫无醉意的眼,王娴打了个冷战,接过手机。
“发语音。”丈夫说。
王娴照做,十多分钟后,对方回复一个“收到”的表情包。
“你跟我一起去吗?”王娴问丈夫。
“叔公有事和我商量。我叫了大军和几个兄弟,他们会陪你过去。”
借着淅沥夜雨的遮掩,王娴退出喜气洋洋的红布大棚,撑起雨伞向老房子走去。村里的路虽已全面改道,可往昔的记忆却如尖细的鱼骨,深刺进王沫的肉里。
十三年前,那起强奸案过后,她匆匆嫁给了董亮。她和董亮的这场婚约,原本是许多年前,董亮的爷爷定下的。发生了那种事,董亮父母都想要悔婚,最终还是叔公董冠义出面,强行安排两人完婚。
自从董亮的爷爷董冠忠去世后,董家大事小事都由叔公董冠义说了算。身为漩村的话事人,董冠义一言千金,无论她还是董亮,都无从抵抗。
然而每当入夜,关于强奸案的回忆便如潮涨般翻涌而上,那晚她挣扎时的呜咽被放大,整间屋子仿佛都在彻夜尖啸。
不久,坝桥建成,后果却是董家的船运生意缩水了八成,海产品的销量大幅降低。董家也曾去县里抗议过,可填海造坝是利民之举,胳膊拗不过大腿,董家只能放弃。自那之后,董家积攒多年的财富逐渐缩水,不过瘦死的骆驼终究大过马,时至今日,董家在村里的威望依旧没有削减太多。
而董亮,身为董冠义最“出息”的侄孙,自然也有一群发小围绕着他。董亮的这些发小,大多留在漩村,也有在镇里和县城过活。至于在市里生活,或是离开台市的,则一个都没有。每隔一两年,董亮都会召集几个发小,去宁市聚会。董亮会包办发小们的食宿,并趁老板不在带去她上班的中介公司逛一圈,而她则会事先和同事们打好招呼,谎称是老家来看房的亲戚。
这样做法不仅浪费钱,在这个信息化的时代,还很容易被拆穿。而一旦拆穿,董亮将会沦为漩村最大的笑柄。
王娴不太明白,丈夫为什么要坚持这么做,仅仅是为了维持起初撒下的谎言?可明明只要说,公司开不下去,倒闭了,就能轻松摆脱这笔不小且不必要的开销啊。
还是说,为了维持他爷爷这一系的颜面?可面子真就这么重要吗?
她也曾隐晦向丈夫提出过,换来的却是丈夫宛如暴风雨般的拳打脚踢,丈夫不骂也不解释,只是一个劲地拿拳头往她脸上呼。从那以后,王娴再不敢暴露自己的任何想法。
和那个叫“阿言”的陌生人聊上天是在两个多月前,她加入了一个房产交易群,对方也在里面。有了早先4s店时的前车之鉴,她聊天时已经格外注意分寸,可对方却好似一阵春风悄无声息融化了她心底的坚冰。
个别关系好的同事隐约察觉到董亮对她的不好,都会劝她离开。阿言却没有过,如同知道她心里的顾忌,从不提让她离开丈夫,只是告诉她女人应当独立,要有自己的事业,这样才能拥有抉择的权利。
不仅如此,“阿言”对漩村也很了解,知道漩村位于的环玉岛在十几年前完成了填海堵坝工程,自此与大陆相连。知道漩村人喜欢在滩上挖沙虫晒干煲粥。甚至知道母亲打小就向她灌输的神灵海公。
她问对方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对方告诉她,十几年前机缘巧合造访过漩村,喜欢那里的淳朴与安宁。
王娴很喜欢和“阿言”聊天,又怕被丈夫发现后误会她出轨,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出于一种奇怪的默契,她从不和对方视频,也未曾语音过。
这次丈夫叔公过寿,她也是无意中说漏了嘴,不料对方竟称这段时间也在漩村旅行,还问要不要见他。王娴白天刚被丈夫打过,凌晨醒来时脑子发热,就说了想,结果第二天便被丈夫发现。
漩村的路灯在飘雨中眨闪,沉寂于一片漆黑里的老宅,撞入王娴眼帘。
数年前,母亲去世,她回来短暂地处理完后事,就再没有进入过老宅。宅基地无法买卖,丈夫托村里人代为照看,指望着传言中的政府拆迁。
这时王娴突然停住脚步,她看到了老宅屋檐下举着伞的瘦削背影。
就是他吗?那位与自己无话不谈的聊友。浓烈的愧疚萦绕心头,对方准时赴约而至,却不知将要被自己害惨。以丈夫发小们的暴脾气,待会下手绝不会轻。
不行,我得提醒他。
王娴心头发热,嘴唇正要张开,余光里,丈夫那个坐过牢的发小大军正带着众人悄悄逼近。短暂垒砌的勇气,顷刻土崩瓦解,王娴抿住苦涩的唇,眼里布满了自嘲。
娴子,你就是个笑话。
漫长得如同跨越十数载的深呼吸后,她拖起沉重的脚步,向对方走去。
“阿言?”
听到她声音,对方转过身,同时向上倾斜起伞面,露出眼眸望过来。
王娴目光牢牢锁定对面屋檐下那张精致的容颜,她做梦也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你就是阿言吗?你怎么是……”
她话还没说完,丈夫的发小们从路灯后暴露出身形,骂咧咧冲上前。当发现仙人跳对象竟然是个女人时,他们所有人全都呆愣在原地。
女人很平静地问他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王娴连忙附和,说也许是认错了,却被大军再度打断。
女人很聪明,面对大军的试探,最终从容脱身。王娴猜测,女人的包里应该有着两台手机,不过她没有揭穿,反而当着大军等人的面,给阿言发去信息,责问为什么放她鸽子。
那个女人走后,大军拨通了董亮的电话。
“好的哥,我知道了。”
放下手机,大军走到她面前,用十分客气的语气说:“大嫂,辛苦你了。哥刚才说了,让你在这等他,他一会就过来。”
“你亮哥还在他叔公家吗?”王娴问。
“是的,董支书好像有很重要的事和亮哥谈。”大军眼里流露出一抹敬畏,随后面露狠色:“大嫂,你以后再遇到敢调戏你的人,直接打我电话,哪怕是在宁市,我也会带兄弟们过去搞他。”
“好,我会的。”
和大军等人道别,王娴独自撑着伞,孤伶伶站在老宅前,目光却不敢往门里面瞧。董亮没有告诉大军他们,她和阿言长期暧昧聊天的事,他丢不起这个脸,毕竟在大军等人眼里,她是备受尊敬的大嫂。
不过王娴很好奇,万一“阿言”自己说出了这件事,董亮又不在现场,他该如何控制场面?
雨在夜幕中连成银丝状的细线,似乎没有停止的征兆,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娴听到了熟悉的轻咳。她猛然抬头,看到了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消瘦男人。黑色的牛皮鞋走在水坑里,挤出刺耳的咯吱声,领口线条笔直的浅灰色衬衫凸显男人在这个村子里与众不同的气质。
王娴干咽了口唾液,随着男人手腕抬起,她心跳几乎要蹿到嗓子眼。
啪的一声,男人手掌划破雨线,扇在王沫的脸上。她本能向后退去,却被男人探出的另一只手揪住头发拽到身前,随后从裤兜里掏出一物,重重扣上她额头。
伴随脆响以及戳进皮肤的刺痛,稀烂的蛋清裹着蛋黄,顺着王娴鼻梁淌至嘴唇。
王娴不知道丈夫从哪拿来的鸡蛋,被疼痛唤醒的恐惧,令她大脑丧失了思考能力。
“那个女人就是阿言?”丈夫问。
“不是……她说她是游客。”王娴哆嗦着答道。
“你确定?”丈夫眼神带着戏谑,突然抬起膝盖,狠狠撞向她小腹,“那为什么,她听到你喊阿言,会回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回头……不知道阿言为什么放鸽子……我什么都不知道……”
王娴疼得直流眼泪,却不敢有丝毫反抗或是挣扎的举动。
她突然回想起多年以前,在毁掉她汽车4s店工作后,有天晚上丈夫喝多了,告诉她其实早在一个多月前,他就已经知道了,并且跟踪了他们好几回。包括那天她和客户喝咖啡,丈夫也是在外面窥视了半个多小时后才闯进咖啡馆。
那么刚刚呢,丈夫真是去找他叔公了吗?
不,他对董冠义一直心怀不满,常说是江山他爷爷董冠忠打下的,如今却被董冠义和他儿孙霸占。这些年,董亮和董冠义几乎没有任何私下里的往来。
所以,他慌称和董冠义谈事,只是为了避开大军他们。
他应该和多年前的那次一样,全程都藏于暗处,漠然观察着一切。等待最佳的狩猎时机。
疾风骤雨般的拳脚阻断了王娴的思绪,她下意识抱紧后脑勺,蜷在自家老宅门前,麻木地看着男人头顶越织越密的雨线。
这雨,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