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共处友爱团结共同发展的美好合作伙伴啊。”顾希景莫名其妙，“怎么了？”
蒋吾琛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郑重其事地说：“顾医生，你这脑壳时灵时不灵的，还真是摆设——什么合作伙伴？我们现在是两情相悦目前感情正在直线飙升且要在将来某一个良辰吉日领证步入婚姻坟墓……殿堂的夫妻关系。”
他的眼神泛着国际会议式的庄重肃穆，标点符号似乎活了似的逃也非非，他起身过到她面前，说：“谁家夫妻不是同床共枕的？顾希景，你能不能变通一下？”
“……这不两个人睡一张床太挤了么……我，我这是为你的刀伤考虑……”顾医生说话语气明显的底气不足，视线飘忽不定，始终没敢看他一眼。
“一米八乘两米尺寸的加长双人床，你要不示范一下怎么个挤法？”蒋吾琛扶了扶额头，声音略带疲倦，“顾医生，你别多想，今晚闹了这么一出都累了，要是休息不好还怎么捉王八？”一顿，“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在你不愿意的情况下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快进来睡觉吧，不然再熬下去都得猝死。”
顾希景看着他困倦的模样，把从小到大所有的记忆闪电般回忆了一遍，印象里，确实从来都没有人跟她同床共枕过，别说异性，就连青春时期最要好的同性朋友，她也是再三找借口回避，明明她是极为反感别人躺在她身旁的，可是为什么……
“小呆瓜，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蒋吾琛敲了敲她脑壳，自己倒是睡眼朦胧的模样，想了想，他没有再继续追问，打着哈欠转身摆了摆手，“我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晚安好梦。”
这是蒋吾琛第二次进她的卧室，第一次是顾希景的公寓遭遇入室盗窃，他陪着她里里外外翻看了一圈确认没有丢东西后就转移了注意力离开了。
这时候认真观察的话，主卧空间倒也宽敞，靠窗左边摆着一张花纹纯白简约书桌，桌角栽种着几盆晶莹剔透绿中通亮的玉露多肉，墙上几排置物架上应该是她时常翻看的精神疾病类书籍，最顶上的浅灰色无框置物架上，立着一张合影照，站在中间的大人是年轻时候的院长，再总揽全照，这赫然是吉利安儿童福利院的纪念合照。
三排个头参差不齐的孩子里，他一眼就寻到了第二排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女孩，透过玻璃相框，这孩子嘟着一张小巧的嘴巴，脸蛋鼓成了两个肉包，细看，半睁的眼睛里水汪汪，一副将哭不哭的小哭包模样。
“小时候那么爱哭，又乖又可爱，怎么长大就这么凶呢？”缩小版的顾医生长着一张十分讨喜的脸，要是此刻墙壁上挂着一面镜子，蒋吾琛一定能瞥见自己嘴角自然上扬的弧度，他视线一转，去看小女孩右边的一个男孩子，眉头微微一皱。
男孩个头极高，长相秀气，眉眼间却另透着不加掩饰的桀骜，比站在小女孩左边一个眼角长着血痣的小男孩还要高一大截，他的眼瞳微微向左下方看去，蒋吾琛浪费脑细胞空间想象了一秒，发现这个男孩的视线刚好停留在小女孩鬓角的位置，一只手掌摁在她的肩膀上。
“……”蒋吾琛盯着男孩，无声的吐了三个字，依着他唇形去看，应该是一只乌龟打酱油路过了。
靠窗左边是木质落地书架，自上而下装满了书，归类整齐，一目了然，一看就是个爱读书读好书好读书的凶姑娘。
正中间自然就是这张加长双人床，床尾深色系地毯上，两排从大到小相依相靠的动物毛绒玩具，一个个瞪大玻璃眼珠向他投来聚光灯般的目光，仿佛勇士质问闯入公主闺房里的不明俊美恶魔。
他笑了笑，绕过小勇士们开了床头灯，将通亮的吊灯摁掉，房间光线这才温和下来，视线再一瞥，靠门口的衣柜半开着一条缝，里面静悄悄吊着一件男款睡袍。
……所以真的是想看我穿一身黑奶牛换换审美口味么？
隔着虚掩的卧室门，客厅里两眼呆滞的顾希景自然不知道里面人嫌弃的想法，她长长舒了一口气，给自己倒了半杯水一口灌下去。
为什么对于你，我不仅不反感，而且心跳还这么快？
她愣神了片刻，发现无论如何自己是得不到答案的，于是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去，另拿了一床被子，进去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侧卧而眠，睡姿很是赏心悦目，呼吸绵长深沉，脸上倒没什么表情，皮肤肌肉应该是在放松状态下。
房间的灯光熄灭后，清朗的月光透过浅色纱帘照进来，在他盖着被子的身形轮廓线上镀了一层肉眼可见的光圈，大抵因为环境色的反射，光晕泛蓝，他的脸隐没在通透的阴影里，也不知是不是做了噩梦，他眼睫微微颤栗，眉头轻捻，片刻又恢复。
顾希景枕着自己的胳膊，侧卧难眠，与他隔着半米的距离，目光定定投在眼前的人身上。
静谧时光明明是最适合安眠的环境，奈何擂鼓般清晰的心跳一遍遍提醒着顾希景——她跟他同床异枕了。
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必须得严肃对待，顾希景小心翼翼的坐起来，探手给他掖了被子，将人裹得严严实实，一愣，半垂的手指轻轻捏了捏他的鼻梁，手感触及是真的挺拔。
“……”她现在的姿势，是一手撑着柔软的床，上半身倾斜弧度极大，微微往后仰着，离得远远的研究着他的鼻梁骨，看来是真的睡不着无聊的无所事事了。
“……你是要打算疲劳猝死飞升当神仙么？夜猫子。”这时蒋吾琛忽然半睁开眼，可能是半睡半醒的状态，他的声音非常沙哑，张了张唇，也不知又喃喃细语说了什么，半坐起身看了她一眼，“仙人，睡觉了。”
顾希景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正要说什么，就见他俯身而来，下一秒，她感觉肩上一重，视线九十度一转，躺倒的时候，一只手臂搂过她脖子，紧接着她整个人被他抱进了怀里。
“你，你干嘛？”
“听说困倦是会传染的，我抱着你睡，防止顾仙人做噩梦。”蒋吾琛的声音渐渐微弱，他道，“希望你的梦里有我……睡吧……”
头顶的气息极近，像一片洁白柔软的天鹅羽毛抚在额头，顾希景试着放空脑袋，眼皮这才沉重起来，她下意识把手搭到他的腰上，温暖充实的触感立即蔓延全身，将疲劳驱赶的一干二净，连着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下来，片刻，她的意识随之渐渐坠入了漆黑的浓雾里。
……
窗户外面楼层灯火一片漆黑，朗月将近斜到了西边天际，同一片幽深夜幕下，海庆市城外郊区的三丘田盘山公路宛如银白色的巨蟒盘踞蜿绕着低矮山坡，此时天色尚暗，只能瞧见树影婆娑和路边围栏朦胧的影子。
这条路平时走的最多的是大吨位、高档化的重型载货汽车，凌晨五点多的时候运货大卡车寥寥无几，大约每隔半个小时才飚速驶过一辆。
半山腰的盘山路面上，风呼呼掠过墙根下一排排野花，花枝瑟瑟颤抖了好一会才低垂着收拢的瓣儿，忽然花丛剧烈一晃，紧接着“呱——”，一只青蛙起跳落地，这小东西感知到什么一般，又往前起跳一步，停在一团轮廓形状诡异的物体旁一动不动。
粗糙的水泥路面正中央，俯视视角来看的话，的确摊着一团东西，天蒙蒙亮，只见这东西周围泼洒着一大片黑红色的痕迹，像是什么液体呈井喷式的状态飚洒出来的。
这里海拔偏高，山风略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味源正是来自这坨黑乎乎的东西，依着模样辨认，这似乎像是一个人形，但是脖子以上圆骨碌的脑袋已经毫无踪影，月光洒在暴露出来的脊椎骨上，断裂的皮肤周围隐约可见车轮胎的花纹印记。
往下看，胸腔呈现严重凹陷形状，戳破肚腩钻出来一指的肋骨极为可怖，腹部以下的两条大腿以一种十分恐怖的角度摊在水泥路面，大腿面朝上，一条小腿却呈一百八十度，脚背几乎贴地。
这时，远处疾驰而来一辆红色载重卡车，近光灯一转变换成了远光灯，那团不成人形的东西被通亮的光猛得罩起来，隐隐一只小不点一起一落疾疾横穿了五六米宽的路面。
司机师傅打了个深长的哈欠，远远眯眼一瞥十米开外横在路中间瞧不出模样的东西，灵巧的翻了个白眼：“嘿！现在的人咋这么没素质呢？啥玩意都往路上扔！奶奶个捶捶嘞！咋不把自己搁路中间让车碾死呢！”
中年师傅说完“嘶”一声，一手捂着肚子赶忙把车靠边一停，跳下车也不关车门，夹腿跑到墙角“哗啦”给野花野草浇了个有味的水，抽搐的脸这才松缓开来。
“咦？这啥玩意啊？咋看着……像，像一个……人？！”师傅捞起灰尘仆仆的袖子抹了把眼睛，定神一瞧，愈加狐疑。这时候他距离那团东西五六米，幽暗天色里他想了想，提起裤脚壮胆往前走过去。
前面不明物的形状越来越清晰！司机师傅心如擂鼓，走到三米的地方身子往前一探，登时瞠目结舌，困顿的意识一溜烟择慌而逃。
摊在路面中央的，赫然是一具无头尸体！
“啊啊啊啊啊啊啊！！！！死死死死死——死人了死人了！！！”
清晨盘山公路的山腰，一声惊恐万状的嘶吼如利刃般刺破万阑俱静，直冲九霄撞击。旋即司机师傅连滚带爬钻进车里，捧起手机按下了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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