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狱?”张杭懵着脑袋半天,也没想明白顾希景此言何意。
他只知道医生是他蒋哥的私人医生,却一直未过问蒋吾琛到底得了什么病。吞了口唾液,他问:“顾医生,蒋哥他是不是得了很严重的病啊?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蒋哥说起过呢?”
顾希景看了他一眼,他的脸色倒是少了大半慌张与不安,叹气一声,只得憋着闷气,声音缓和的回答他:“你蒋哥没事,不是什么很严重的病,不过他这个病很特殊,需要我时时刻刻陪在身边。”晃了一下指尖间被“蹂躏”变形的便贴,“这是你蒋哥的留言,他人刚走不久,如果他打算像我隐瞒今天的行踪,便贴里的留言或许会变成他的遗言。”
她自是不能告诉他蒋吾琛其实是被分裂而出的副人格。
张杭瞄着对面女人侧阴阴的微笑,战战兢兢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慢吞吞的塞进嘴里细嚼慢咽了。
“张杭,你今天起来的挺早啊,昨晚没睡好?”顾希景将纸团揣进衣兜,想到他昨晚不正常的行为。
张杭嘴角的笑有些牵强,说:“我,我就是睡不着了——蒋哥没有说去哪了吗?”
“你蒋哥行踪诡秘,要是能告诉我,他就算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了。”
“也没有说出去做什么了吗?”
“既然他连去哪都隐瞒的神神秘秘的,又怎么会说出门的目的呢?谁知道他是不是嫖//娼去了。”
张杭急忙扔下筷子,瞪圆了眼睛:“蒋哥怎么可能是那种对感情心猿意马的人!那天晚上你跟蒋哥在,在沙发上那啥,我,我都看到了!所以顾医生,恋人之间要彼此信任才能天长地久。”
“……”顾希景一愣,好半天才从懵圈状态抽离出来,“啊?啥?你说什么?”
人格转换后是因想起痛苦记忆而暴走的沈暮辞,那晚他压在她身上几乎癫狂掐死她,不想竟然被张杭误会成他们在做某种不和谐的事了。
顾希景斟酌了措辞正要解释,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以为是蒋吾琛良心发现打过来的,她拿起来一看,却是一个陌生号码。
见她表情渐转凝重,张杭道:“顾医生,谁打来的?”
顾希景摇头,平时基本没有陌生人给她打电话,熟人的号码她都存在了电话簿,想了想,说:“是个陌生号码,可能是找我的病人,又或许是打错了——我接通问问。”
意料之外的是,电话里传出的居然是何昭的声音:“顾医生还记得我吧?我是小沈的舅舅。”
顾希景对他的印象深刻,尤为他那双断了小拇指的手,不过还是礼貌性的笑道:“原来是何先生,特意给晚辈打来电话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吗?”
她想,既然搜到了她的电话号码,看来是特意调查过她。
何昭大笑几声,笑声倒是挺爽朗:“上次跟小沈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相必也让顾医生受了惊吓,为此何某表示歉意。”
“何先生言重了,毕竟舅舅关心外甥是天经地义的事,只不过何先生的方法特殊了些。”
电话里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何昭说:“小沈那孩子长大啦,我这个做舅舅的对不能陪伴在小沈身边感到愧疚,但自身也事物繁忙,实在抽不出时间教育那崽子,不过有顾医生相伴左右,我相信小沈的抑郁症迟早会痊愈的。”
顾希景说:“治疗病人每个医生是应该尽职尽责的,这也是我的工作。”
何昭不可能毫无缘由的打电话跟她婆婆妈妈的倾诉衷肠,只是老狐狸到底沉得住气,说了半天也没道出自己来电的目的。
接着聊了些不大要紧的家常话,何昭才道明来电的意图:“一直听闻西城区的琼苑庄楼是S省数一数二的美食之地,我特意订了包厢,诚邀顾医生前来品尝,算是何某感谢顾医生对小沈的关照。”
一个“日理万机”的公司副总经理,平时连影都寻不着,说是特此感谢顾大医生对他亲外甥的关照,但顾希景觉得何昭邀她亲自见面的动机不简单。
况且安排马孙袁暗中调查她的人目前为止也未找到线索,顾希景想,何昭虽是沈暮辞的舅舅,但两人间的关系并非血浓于水,她到底是怀疑于何昭的。
如此,是有必要赴何昭的约,前去探一探他的真实目的。顾希景答应下来后上楼穿了一身正式点的衣着,特意换了伸缩刀的刀刃别进衣袖。
下了楼张杭迎面而来,打量她:“顾医去见蒋哥的舅舅,难道不管蒋哥了?”
顾希景摇摇头:“你蒋哥神出鬼没的,他既然不打算带上我,想必一定是不想让我知道他所做的事情。何先生对外甥关切心急,叫我去应该是询问病情,我这个做医生的总得顾及家属的心情。”
她与何昭往来次数不多,况且又是个城府深沉的老狐狸,顾希景对付他确实得费一番脑筋。不过方才通话时他并未刻意提及让他外甥一同前去,那就可以理解为带不带蒋吾琛去于何昭而言不重要,他的目的是顾希景本人。
倒是让顾大医生品觉出了赴身“鸿门宴”的意味,那么孤身前去着实不太保险,加之她对无法预料的事情疑心颇重,便加了张杭的微信。
想了想,她解释:“张杭,我拜托你一件事情,一会我把琼苑庄楼包厢的具体位置发给你,你时刻注意着手机,如果我给你发“SOS”这三个字母,你就立刻报警。”
“报警?”张杭蹙眉,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突然让我报警?顾医生你不是要去见蒋哥的舅舅吗?既然是亲属,又怎么会伤害自己外甥的医生呢?”
顾希景迅速思索片刻,看了银色简约手表一眼,离赴约时间还有半个钟头,她解释道:“上次我在你这里打听马孙袁,是因为他去找了我的熟人调查我,一个前科毒贩,你不觉得私下调查我一个医生很奇怪吗?所以我推测应该是马孙袁背后的人指使得他。”
张杭恍然大悟的瞪圆了眼睛,“顾医生,你怀疑蒋哥的舅舅是马孙袁背后的幕后者?!”他的表情有些复杂,像是觉得不可思议。
“目前还只是怀疑,但不能保证何先生与此事无关。”
张杭垂目想了想,猛然抬头:“顾医生,那我跟你一起去!马孙袁那伙人心狠手辣,总是仗势欺人,如果,如果蒋哥的舅舅真的有问题,你一个去太危险了!蒋哥不在,那我这个做小弟的要保护好大哥的女人!”
顾希景稍稍扬起的眉毛瞬间蹙下去:“张杭,我现在郑重的告诉你,我跟你蒋哥只有病人与医生的关系,除此之外,不会也不可能发展其他任何之外的不纯洁关系。”
“……啥?”张杭盯着她打量了老半天,眼睛倍速的眨,不过他的脑回路跟普通人永远只差了点默契,顾希景的一番解释反而让他品出了一股陈年老醋似的的酸味,自然是更进一步的误会顾大医生因为自己的大哥未报行踪而生了闷气。
他直直挺起腰板,双手并拢贴到裤缝线,就差来个稍息立正:“明白!”两个字洪亮震耳。
顾希景瞧着他忍笑的表情,觉得这只二哈根本没认真听进去她的解释,但为了避免赴约迟到这种不大礼貌的行为,只得回到方才正经严肃的话题,对他道:“得空我再跟你好好解释。你留下吧,如果我们都去反而意图太明显,要何先生不是的话倒无所谓,但万一我的推测合理,到时候他们人多势众,单凭我们俩只能任其宰割,况且就算马孙袁给他背后的幕后者干些违反犯罪的勾当,我们也没有实质性证据,警方根本立不了案。”
张杭虽与马孙袁有所恩怨,但顾希景的事与他无关,她不能为了自身安全拉无辜之人下水。
开了车出门时,张杭正经八百的对她道:“希望顾医生此去一路无阻,安然无恙的回来……我会片刻不离的盯着手机,顾医生尽管羊入虎口,呸!不对!”
他搔了搔脑袋,冥思苦想的样子,片刻终于从脑袋瓜搜索到了还算搭调的成语,拍了拍胸脯,说:“顾医生尽管单枪匹马而去,我在后方分秒必争,一定要让蒋哥见到完完整整的顾医生!”
顾希景看着他一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表情,差点以为自己要奔赴的是硝烟弥漫弹雨枪林的前线战场,不禁好笑得笑出声:“你这渲染气氛的天赋实在异禀,不去当导演可惜了,放心吧,我们身在一个强大而正义的国家,法治体系健全完善,警察作为正义凛然的使者,永远守护着我们这些遵纪守法的好公民,那些为非作歹的人还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张杭点了点头目送她远去。
琼苑庄楼在西城区,离着不远,顾希景上次去的时候,还是蒋吾琛拿她当司机使,老太监似的指路带她去了一家有些偏僻的台球俱乐部消遣她。
停了车走到门口的时候,顾希景看到几个大汉靠在外型酷炫的几辆摩托车上,其中有一个中年男人的脸上长着一条狰狞可怖的疤痕,斜斜的刺了半张脸,一眼看上去尤为乍目,他的胡渣绕了嘴唇整整一圈,配合着疤痕让他更显凶悍。
中年男人似乎察觉到了顾希景打量他的目光,抬了下眼皮怒瞪她一眼,半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然抬起头盯着她的脸。
她与那个中年男人对视,对方恨不得撕了她的表情让她霎时紧张,偏偏视线被定住似的挪不了。忽然心脏不知何故猛跳起来,一股恐惧感不由自主的往外渗,四肢逐渐瘫软,让她的步伐有些踉跄。
顾希景看着那个中年男人,感觉他莫名的熟悉,不仅是他带着惊讶与憎恨的表情,他整个人给她的感觉,就像多年以前她见过他一般,可内心如洪水猛兽般喷涌而出的恐惧感又提醒着她,那个中年男人曾经折磨过她似的。
她没有停步,强行控制着虚浮的脚步,跟缓缓起身怒瞪着她的中年男人擦肩而过。
服务员领着她到了二楼何昭预订好的包厢门口时,顾希景已经控制着自己调整了情绪,她将自己方才无法理解的情绪压制下去,嘴角微微上扬,把“脱轨”的心思强行拉回了何昭的身上。
包厢里只有何昭一个人,直径将近一米五的灰玫红色圆桌摆置在包厢中央,配套的木椅规规整整的围了一圈,单看雕刻的图案已是精美绝伦,其上已安排好的美食摆了满满一桌,菜色各异,色泽俱佳。
何昭披着灰色的西装外套端端正正的坐在上座闭目养神,听闻开门的声音才缓缓睁眼,他面色红润,气血方刚,额头淡淡的皱纹是经岁月打磨的印记。
“顾医生,请坐。”何昭扬起手掌示意,指了指他正对面的位置,手足举止间尽显沉稳。
顾希景点头入了座,将手机开锁放在桌边。雅致的吊灯灯光暖黄,照在珍馐美味上使其愈显鲜。
她淡淡笑道:“何先生费心了。”
何昭已将前些天对她的敌意隐藏的分毫不露,说:“小沈那孩子我上次见的时候倒是活气得多了,拖顾医生的福,我估计过不了多久小沈的抑郁症就能痊愈了,说起来,是何某该多谢顾医生。”
何昭上次见到的其实是他外甥的副人格,蒋吾琛成天到晚神采奕奕,根本瞧不见他困倦的样子,何止只是活气,那嘴毒的模样简直傲娇又豪横。再者沈暮辞的抑郁症几乎到了外力不可扭转的地步,能加以控制以是奇迹,痊愈在那个痛苦不堪的男人身上渴求不来。不过顾希景只能在心里默默感慨。
两人嘘寒问暖了一番后,何昭才提及起自己的外甥:“小沈这孩子确实不容易,小时候他爸妈对他管束十分严格,从来不给他丝毫玩耍的时间,他唯一能借以娱乐的,就是阅览书籍,社会科学类的书几乎都给他看了个遍,尤为喜欢外国语言文学的,也只有我这个舅舅去的时候才能偷偷带他出去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他深深叹息一声,眉心的皱纹随着蹙眉的动作明显见深:“可惜呐,小沈的爸妈就那么猝不及防的去了,只留下一个住了不久的庭院给他,原本我是打算让小沈出国去散散心的,可他倔脾气不肯去,非要继续念书,但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被一个人贩子给绑架了!”
顾希景观察着他万分悲痛的神情,并未发现异常。
何昭缓了半晌,续道:“我报了警,积极配合警方的搜寻工作,后来警//察告诉我他们在一个孤儿院里找到了小沈,我才得以成为他的法律监护人。”
他伤痛的表情好半天才舒展开来。顾希景以安慰的口吻说:“我为沈先生的遭遇深感同情,他一直以来都活在绑架案的阴影里,请何先生相信我,只要我在沈先生身边一天,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保持初心,尽力医治他的抑郁症。”
顾希景的这番话并非是谎言,她对待每一个病患始终有一颗善意的心。
接着她便转了个思路,问道:“沈先生对绑架案的事情非常在意,但是却无法告诉我,何先生是否知道绑架案的具体情况呢?”
何昭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