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初春时节,天上的太阳是暖洋洋烈轰轰了,但水景里的冰块还没有全部消融,别说整个身子摔进去,就是一只脚踩进水里,那股寒冰冰的感觉也得体验一回削骨剔肉似的冷痛感,确实不好受。
蒋吾琛跌坐到水里的时候,溅起了好几朵水花,本来只是湿了两条裤子,倒是这晶莹剔透的水花四溅,不少溅到了他的上衣,湿淋淋的衣服黏贴到他的身体,紧致结实的肌肉线条立即优雅的呈现出来。
他扬起一只手,手上的水珠连串的坠落,颇为无可奈何的说:“拉我起来。”
顾希景握住那双冷冰冰的玉手,将他拽了起来,冷嗖嗖的风一吹,他打了个喷嚏,有丝感冒的迹象。蒋吾琛绕过一脸不怎么愧疚的顾大医生,回了房间冲澡,但到底是经历过寒冰冷水淹没过的男人,他果然还是感冒了。
罪魁祸首顾大医生便很自觉的去买了药,买了一大袋子药,治喉咙痛,治头痛,治发烧,反正是专治各种感冒症状的药那是应有尽有,样样皆有。
冲完了澡换了衣服,蒋吾琛下楼躺在沙发上,听闻厨房烧热水的动静,他也没怎么在意,顾希景把一大袋子的感冒药放到茶几上的时候,他才睁开眼去看,顿时吓了一跳。
“这附近的药店不是很近,我也不知道你哪里不舒服,就把能用到的药都买了些——给。”顾希景递给他刚倒好的热水,手背挨到他的额头一试,确实是发了烧,皮肤的触感也滑润。
等着量好了体温计,再一看,果真发烧,还没到能让人烧糊涂的地步,不然顾希景就得一路狂飙“过五关斩六将”的闯红灯把人送进抢救室。
取了药递给他,蒋吾琛只是接连喝水,说是嗓子干痒,手里的药丝毫不见有要吃下去的动作,“顾医生,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去忙吧。”
顾希景调高室内温度,拿了毯子盖到他身上,“你先把药吃了,这药吃了会很困,我看着睡下了就走。”
“水太烫,我一会再吃。”说着就要将手里的杯子放下。
“哪有。”水分明已经倒了很久,顾希景下意识的握住杯子,水明显见温,不烫不冷,这个温度吃药刚刚好。
蒋吾琛却摇头:“其实我并无大碍,小感冒而已,睡一会就好了。”
“你当你有自愈能力?”顾希景想了想,脑子里闪过一个小念头,不禁好笑道,“你该不会是害怕吃药吧?”
“……”蒋吾琛稍作犹豫,露出马脚,果然一脸抗拒,“药那么难吃,我一闻到味道就觉得浑身难受,也不是到非要吃药的地步。”
原来他的弱点是害怕吃药,顾希景原本以为这样一个人格,他的弱点一定会让人震惊,或者根本没有弱点,千想万想,竟然只是几颗小小的胶囊就打败了他。
“你要是嫌弃难以下噎,那就一口一粒。”
“就是一个渣,我也不会碰半点。”
“你是个小孩子吗?吃药还得人哄着。”
“顾医生,你这分明就是威胁,要是有你这样哄人的,那小孩得被吓死。”
两人僵持了半天,顾希景重新倒了杯热水,接而找了功能类似药性较好的颗粒药冲泡上,两个杯子一齐递给他,蒋吾琛早把手里的胶囊扔进了垃圾桶,一副熟睡的模样。
顾希景知道他在装睡,坐到他旁边,一手拖着一个杯子,动作像极了托塔李天王,“你要是不想吃那种药,那就算了吧。我给你冲泡了颗粒,微甜,不苦,你一口就能喝掉。”
说着稍稍动了动鼻尖一闻,她还是没忍住皱了眉,好在躺着装睡的人看不到。
蒋吾琛想了想,起身就着她手上的杯子嗅了嗅,十分不满:“这药比黄连还苦,顾医生你的嗅觉感官怕是退化了吧?”
“但是药性很好,你现在喝了,感冒好的快。”顾希景把杯子塞到他怀里,他只好接住握到手里,“再说,这幅身体不只是你的,更是沈先生的,你得负责。”至少现在是他苏醒,苦难得他受着。
蒋吾琛闻言不知怎么就来了脾气,微恼的把杯子置到茶几,玻璃杯“哐当”一声清脆的碰撞声,险些没摔到地上:“顾医生,你这么在意这幅身体,到底是关心我感冒,还是心疼沈暮辞?”
顾希景莫名其妙,好端端叫他吃个药,他怎么还生气了?
“顾医生,我不在的时候,你跟姓沈的关系倒是亲密了很多。”他心里生的闷气也是莫名其妙。
“你看,你果然烧糊涂了吧,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再烧下去,你就傻了。”一杯药水体验了几次被转移,顾希景拿起杯子又递到他面前,“别磨蹭了,痛痛快快的喝了感冒药,你要是嫌苦,我这里还有一杯热水呢。”她晃了晃另一只手上的玻璃杯,杯口正冒着热气。
蒋吾琛冷冷的盯着她看,神情复杂,半晌带了丝邪气的一笑,“顾医生,我们现在是合作伙伴,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有苦同受。你离我这么近,感冒会传感给你的,所以有药我们一起吃。”
药杯又往前递了递,顾希景不明所以,闻言不知他要做什么。见他接了杯子灌了一口药,刚松口气,却又见身前的男人随手放下杯子,抿唇朝她而来。
蒋吾琛半环住她的腰身,她下意识的往后闪躲,后背顺势倒在了沙发靠背上,再无处可躲,下一刻,她只觉得唇上一热,皆而苦涩的液体侵入舌齿间,浓郁的药味立即蔓延口腔,吐不出来,只得就着苦涩咽了下去。
该是害羞,还是恼怒?顾希景蹙眉哭脸的推开他,一时只后悔不该买这么苦的药,再紧接着反应过来方才所发生的事情时,她登时离他一米开外,心如擂鼓,不知该说什么,该想什么。
蒋吾琛舔掉唇边的药沫,一副诡计得逞的模样,笑道:“顾医生,不知道这药合不合你的口味。闻着怪苦的,尝过后才觉得苦后回甘,不过跟你一起吃药,这才是最甘甜可口的。”
“……”顾希景小心翼翼的呼了口气,“此仇不报非君子,我记下了!早晚有一天我会加倍还给你!”
回了房间,顾希景思绪万千,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对于蒋吾琛突如其来的奸诈行为除了气恼跟羞涩不相上下,还有另外一种隐隐的感觉,她知道,对她而言,那是种很危险的感觉。
一直到晚上,恼羞成怒的顾大医生没迈出过闺房一步,方才转移了注意力,电话响了起来,一看,是让她恼羞成怒的罪魁祸首。同在一个屋檐下,他突然打电话给她,难道趁此机会出去了?
虽然不久前发生了那种事情,但顾希景到底是个头脑清醒的医生,她要对病患负责。
“顾医生?”蒋吾琛的声音有些沙哑,有气无力的感觉。
顾希景听得出来他病情加重,没好气的“嗯”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人半晌缓缓说:“帮我倒杯热水。”一顿,“我在房间,门没锁,你不用敲,直接进来。”
看在他感冒的份上,顾希景下楼倒了杯水给他。房间的吊灯安安静静的灭着,只开了床头灯,光线偏微昏暗,窗帘遮了一半,可观星空月朗。
再探手一试他额头的温度,果然还在发烧,似乎严重了一些,顾希景正要去拿药,蒋吾琛抓住她的手腕,有气没力的说:“顾医生,可以坐下来陪我一会吗?说说话就好。”他怕自己昏睡过去后,会给沈暮辞可乘之机,再一次醒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顾希景道:“我去给你拿药。”如果高烧不退,病情加重,就该带他去医院了。
蒋吾琛松开手,闷闷的转过头去,“门关了,你不用再来了。”
“……”闻言,顾希景倒是不敢走了,生怕她前脚刚出去,他后脚就把门锁上,要是晕倒那就糟糕了,只好将沙发凳搬到床边,乖乖坐下来当个监护三岁小孩的大人。
蒋吾琛坐起来靠到床头,顾希景见状给他的后背垫了个枕头,他道:“这幅身体几乎不会感冒的。”
“一旦感冒就不容易好了。”顾希景无奈的接而言之,“我说你吃个药怎么就那么难呢?”宁可浑身难受,也不受着短苦,打架斗殴时他倒是厉害的很,一见着药就愁眉苦脸了。
蒋吾琛说:“在国外的那几年,沈暮辞从来没有间断过抗抑郁药物的服用,那些药的副作用很大,每次我醒来的时候,都得带着一身的难受劲跟那些医生反抗,现在我一见到内服药,尤其是这种苦的,就觉得是世界末日。”
怪不得他对药物这么抗拒,顾希景有点怜惜的心里感觉,一时不知道生出这样的感觉是因为谁,她道:“既然这样,那就别醒来了,一醒来还得吃药,一吃药就是世界末日,永远消失了,那什么痛苦就都感觉不到了。”
“可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顾医生。”蒋吾琛像个被数落的小孩子,有些垂头丧气,“我自产生以来,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我是怪物,对我报有很大的敌意。我知道你是精神科医生,多少了解什么是人格分裂,不会那么狭隘的认定我是什么。”稍顿,“但我对你的信任,并不是因为你的职业。”
“那因为什么?”以前的事情在顾希景脑海里一瞬间的溜过,明明他说过并不信任她,所作所为也对她保持着警惕。他为什么要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