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乌明是枪决,海庆市注射并没有全方位实施,他制造车祸“意外”,制造绑架案,分尸受害者,故意杀人,情节严重,的确要严惩不贷。
不过,顾希景压根没有心思关注这些正儿八经的事情,她从蒋吾琛的房间“飘荡”出来,磕了门背靠在门框上愣了会,接着一路仓皇逃回自己的卧室,曲膝卧在窗户旁的吊椅里,整个人紧紧得缩成了一团。
说是心不惊脸不红那是骗鬼的,她一个人的时候,这才敢放开害羞。耳根火烧似的灼热,一点一点蔓延到她的脸颊,可惜目光所及之处没有镜子,不然她一定会看到此刻的自己整张脸都是粉扑扑的。
蒋吾琛对她亲密的行为举止,她是一丁点也不觉得反感或者讨厌,反而怦然心动,顾希景想了想,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她曾经喜欢过两个人,初恋跟她恩爱两年后的某一天,便头也不回的跟一个娇滴滴的死对头浪迹天涯成双成对去了,后来把她从失恋的痛苦里解救出来的那个人,不到半年时间就与自己的青梅竹马步入了婚姻的坟墓。
顾希景仔细分析了一会,她跟蒋吾琛只是暂时性合作关系,终有分道扬镳,各奔东西的一天,再者,他是沈暮辞的副人格,她是精神科医生,怎么说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敌人。
窗户半敞开着,外面是静谧晚夜,灯火万家,顾希景对着玻璃上自己的身影思来想去大半晚上,越想思绪越糊,后半夜的时候终于来了困意,脑子里一窝蜂似的想法也就消停了。
第二天早上她开了门,蒋吾琛的身影一如往常撞入她眼帘,按照平时,她会懒洋洋的道声早安,要么来了兴致调侃他几句。
“早啊,顾医生。”蒋吾琛看上去气色不错,跟没事的人一样对她打了个招呼。
早上一睁眼昨晚的一幕还历历在目,顾希景登时心脏“扑通”猛跳几下,一只脚下意识的缩回门里,可看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来了气。
我为什么要回避他?
顾希景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憋屈劲潮水般汹涌而来,挺直了腰板,一把磕上门,道:“你还是好好躺着休养生息吧,枪伤哪有那么快完全愈合?别脚软从楼梯上栽下去摔傻了。”
蒋吾琛慢悠悠地往楼下走,步伐倒不再虚浮,边走边说:“我要是傻了,以后的清净日子对你来说就是痴心妄想,别总咒着我非伤及残,比起你推着轮椅跟我度过春夏秋冬,我更想我们携手往前走。”
“谁要跟你携手?”顾希景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防止他真的摔着脑袋。
几句话的功夫也就下了楼,顾希景这才疾步绕过他座到沙发上,准备点外卖。
“顾医生,你一个人的时候究竟是怎么生活的?天天靠外卖续命?经常吃这东西会折寿的。”蒋吾琛座到她旁边,“我原本以为你应该会壮烈牺牲在罪犯手里,没想到简简单单的外卖,就能让你的生命停留在最风华绝代的时候。”
这不笑她会英年早逝么。顾希景也懒得理他,想了想,说:“要么乖乖凑活着吃外卖,要么我给你炒几道菜。”
“其实外卖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顾希景订完了餐,一转头,见他眉眼带笑的看着自己,下意识的往边上挪了挪。
“你躲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妖魔鬼怪。”
“谁躲着你了?我就是坐房顶上也碍不着你什么事。”
“那顾医生最好另挑别处,你摔下去一命呜呼哀哉了回头我这儿就是凶宅,大半夜还得被你鬼哭狼嚎给吵醒。”
她气呼呼的哼笑一声:“我要做了鬼,第一个就找你索命。”
蒋吾琛看了她一眼,眸光微亮,半晌笑道:“顾医生,你相信人死后有灵魂吗?”
“我现在是活人,无可奉告。”
“应该是有的。”他说,“我时常会在梦里梦见那些被幕后者残害的冤魂,尽管他们只有模糊不清的轮廓,我却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些冤魂是谁。我的梦里是无尽深渊,他们在我的梦里拼命挣扎,想要重见天日,可我只能远远的看着,听着,感觉着,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顾希景一愣,原来他亦是被梦魇缠身,少顷,她道:“梦境折射着你内心最真实的感受,但那是虚幻的,现实里,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解救那些冤魂,已经很了不起了。”
蒋吾琛笑了笑,看着玻璃墙外阴沉沉的天空,隐喻的说:“那这天气什么时候好转呢?”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道:“乌云遮日终会晴空万里,我们的世界就是罪恶与正义不相上下的,像幕后者这样的罪犯,甚至过之于他的比比皆是,像你这样正义凛然的人还是很多的。”
“在你眼里,我原来是正义凛然的人啊。”
顾希景看着他,他也不知是什么情绪,像一潭深邃的潭水,惊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说:“那你希望我眼里的你是什么样的?”
冥思苦想了好一会,蒋吾琛才道:“我希望你心里的我,是绝无仅有,此生唯一的琛宝。”
“那抱歉了,我心眼小,装不进去你这么宝贵的玩意。”
“难道只能塞进去过不了多久就会弃你而去的渣渣?”
“我、乐、意!”顾希景怕自己再跟他说下去非得气的半死不活,起身去了亭子发呆。
傍晚又是一顿外卖,餐桌上的菜色大同小异,味道亦是如此。
张杭就委屈的敲桌子:“自从蒋哥受了伤,咱们这一夜之间都沦为难民了,七家外卖都一个味道,再吃下去我的胃王朝就要闭关锁国。”
“厨房左拐就是,请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顾希景话是这么说,但也只是吃了一点点,就再没有了胃口。
蒋吾琛压根就没动筷子,还是以牛奶饱腹,半晌,问张杭道:“对了,安安这两天怎么样了?”
张杭下午刚去探望过,点了点头,说:“情况有所好转,心理疾病康复医院精神科的汪医生说了,只要安安再不刻意回忆以前的事,加以引导,那也就不会有事了。”
顾希景一顿:“你说的汪医生,是不是叫汪海年?戴个窄框眼镜,长得人模狗样的。”
“……对,是他。”张杭想了想说,“顾医生,他该不会是你同事吧?哦,也是,你们在一家医院来着。”
汪海年,正是她泼了一杯子咖啡的那个二百五学霸。蒋吾琛察觉到她眼神间流露出来的杀气,笑道:“顾医生,看你这样子,他该不是你其中一个前男友吧?”
“咳咳咳!”顾希景一口果汁差点呛死自己,咳得那是一脸通红,旁边的男人一边笑着一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我去!顾医生,不是吧?”张杭夸张的瞪圆了眼睛,“您曾经到底是有几个‘这辈子非你不嫁’啊?”
闻言顾希景又是一个倒抽气呛住了,差点没把肺一嗓子咳出来,好一会才歇过来:“别听他瞎说,正儿八经的交往我也就一个。”一顿,“别想歪,我可没有做过什么不正经的事情——还有一个,跟我撇下一句‘我喜欢你’后就人间蒸发了,后来我才知道,人老早就跟青梅竹马定了婚约。”
“这样啊。”张杭若有所思,“顾医生你还是挺惨的……那你跟蒋哥?”
“没有任何多余关系!”
“暂时没有多余关系。”
两人异口同声,言罢皆是一愣,彼此对视了几秒,顾希景当然要澄清跟他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毫无关系,但是看张杭的眼神,觉得事情已经到了解释不清的地步了。
他们正各怀心思的默默不语着,突然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顾希景接起来一看,觉得号码有点熟悉,想了想,还是接通了。
“……喂?小,小顾?”
顾希景蹙眉一愣,回忆了半天,这才听出来是谁的声音,惊讶道:“汪海年?!”
闻言其他两人也是一愣,一个几乎不怎么联系的人忽然打电话过来,看来事情不简单。
“怎么了?找我有事?”毕竟顾大医生也是个记仇的主,一点也不客气的直奔主题。
汪海年似乎是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说:“小顾,你现在赶紧来医院一趟,越快越好,这里有点事情急需你处理……哦,对了,听说你现在是在南郊区呢,走佰钰街道那条路,那是离医院最近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非得让我现在过去?”
“哎呀!三两句说不清楚,总之你来就是了!”汪海年痛苦的“哎呦”了一声,急忙道,“我,我先挂了!你赶紧来!”
“喂?汪海年?”顾希景刚要叫住他,人却已经挂断了电话。
张杭问:“顾医生,怎么了?”
“汪海年说让我现在去医院,有急事找我。”这种事情其实还是常有的,精神异常陷入癫狂状态的病人十分危险,医院有强制隔离室,但是需要医生进去帮助病患调整状态,或者注射镇定剂。
顾希景以前跟那个二百五合作过,她虽然对他的人不怎么看的顺眼,但对他的医术还是很佩服的,这时候专门给她打电话,想必是碰上什么棘手的事情了。她想了想,立即套上了外衣准备出去。
“顾医生。”蒋吾琛叫住她,“让张杭跟你一起去,晚上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张杭闻言,立马站起来跑过去,附和道:“顾医生,蒋哥他受了伤需要修养,咱俩一道过去办完了事就赶紧回来,顺路再买些宵夜。”
顾希景思忖片刻,答应了下来,开上车往佰钰街道疾驰而去。
夜晚城市灯光璀璨夺目,最是繁华,风一路吹到海庆市心理疾病康复医院的门口,掠过又奔向了远方的夜幕星河。
医院五楼的楼道里,一个白大褂的年轻男人畏首畏尾的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手里攥的手机界面还停留在通话记录界面。
他戴着窄框眼镜,偷偷觑了眼站在身旁三个凶神恶煞般的中年男人,其中的一个也不知给谁打了个电话,就听到他说:“喂,马哥,目标已经开始行动了,预计十分钟后到达佰钰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