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嗖嗖的天气里,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尖温暖,触感也滑腻。
顾希景努了努嘴以表示抗议,他才慢慢悠悠的挪开。
“不好好在病床上躺着养病,倒跑咖啡厅里,你的身体是钢筋混凝土造的?”顾希景不管此刻的是主人格还是副人格,对于一个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格,她觉得不可被原谅。
男人微微弯腰,脸上噙着一抹别有深意的笑,直勾勾的对视顾希景:“不是你开车撞得我么,才几天就不管我了,这么不负责任?”
这人说的自己就跟被抛弃的小媳妇似的。
顾希景却不中他圈套,恶狠狠说:“什么叫我不负责任,我能在病床旁照顾你几天几夜已经算很善良了,怎么着,不然我以身相许,后半辈把你当爷伺候?”
“以身相许?”他故意似的露出嫌弃的表情,“你这燥脾气,以后还不得天天家暴我。”
“你……大爷!”顾希景一时被怼语塞,想进门又被他堵着,便也学他露出十分嫌弃眼前人的表情,往后退一大步,给他竖了个中指。
巧的是——偏偏她刚后退一步,一伙踩着滑板的少年就一个个窜了出来,你追我赶的在夜色里疯狂飞进,等注意到挡在路前面的顾希景这个漂亮障碍物时,才慌忙大喊“闪开闪开!”。
顾希景一般晚上不带隐形眼镜,幽暗的夜色里她眼神不好使,刚又被某人气着,一时竟破天荒的慌了神,愣在原地也不知道往哪躲。
眼看着那伙小崽子离她越来越近,那不可控制的架势要真给撞上了,场面绝对会惨不忍睹。
突然她感觉腰上一紧,被人往前拽去,还不及反应又是一个趔趄,她下意识的一把扯住某人的衣领,结果力道大了些,把人家的纽扣给扯了下来。
某男人:“……”
顾希景:“……”
夜色里,他的衣领半敞开,随风孤单摆动,肤色白皙偏冷,发丝微凌乱,颇有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
罪魁祸首顾某人只觉得脸上一热,手里紧紧攥着纽扣,眼神却是一点也不闪躲,语气里还带了傲娇气:“一个纽扣而已,你要是冷……我把我围巾给你围上。”
他手插兜,眼底一闪而过狡猾,弯腰,脸凑到她面前,笑眯眯的看她。
这动作分明在等着她履行某种动作亲昵的承诺。
顾希景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只得恋恋不舍的取下围巾,瞬间风就带走了她脖子的温度。
随意给眼前的人套上围巾,她缩了缩脖子,难得的优柔寡断了一番才道:“刚才……谢谢你了。”
他不言语,就单单看她,眸子深邃,睫毛长又翘,半晌突然说:“蒋吾琛。珍宝为琛的琛,这是我的名字,你要好好记住了。”
顾希景一愣,觉得这人脑回路太跳跃,猝不及防的就报上大名。
她思路再回到名字上,低语念叨:“蒋……吾琛?吾琛?吾译为我,珍宝为琛——我的珍宝?”细细揣摩,甚是觉得他的名字有趣。
“从现在开始,以后就都不要忘了。”他拜了拜手,果断说,“下次见!”
没等顾希景回话,他便已经不带犹豫的转身,迈开长腿往前走。
路灯的光是冷色调,亮的让人有丝心冷,照在缓步前行的男人脸上,这时候,他的脸上全无刚才暖意的笑,眸里冰冷阴郁,像十二月的寒潭,让人禁不住胆颤,而上扬的唇角,又像猎人在黑暗中盯上一只弱小的猎物。
另一旁,顾希景耐不住外头的冷,况且围巾又被拐了去,她还没看着蒋吾琛走远,望了眼手掌里的纽扣,色泽黑中透亮,随手揣进兜里就先进了门。
迎面走上来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是店里的服务生,八颗牙齿规规矩矩的露出来,一脸标准笑容。
“希景姐,你来啦,要喝点什么吗?”少年很认真的模样,眨巴着眼睛。
“希景姐来找人的,你去忙吧。”看着这笑意盈盈的脸,她心情跟着晴朗了些,也禁不住笑起来。
“那希景姐需要什么随时叫我呀。”说着转身往刚起身的一桌顾客那大步踏去。
顾希景脑袋跟摄像头似的转,就差来一个360度无死角的标准示范了,看了一圈,没发现白易扬的身影,就走到吧台,问正在埋头制咖啡的左承,道:“左咖咖,杨子呢,怎么没在?”
左承未停手里的动作,头也不抬:“扬子感冒了,在楼上睡着呢,小顾找他有事吗?”
“嗯,有点事想听听他的意见。”说罢顾希景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对了,刚刚出去的那个男人,他来只喝咖啡的?”
左承手里拉花的动作略顿:“小顾的熟人?”
“啊,对,我的一个病人。”顾希景只想立马满足心里的好奇,想着哪天有空了再跟他细细解释车祸的事,反正那人也极有可能会成为她的病人,就看她自己怎么决定了。
“嗯……你那位病人约了个帅哥,两人足足谈了两个小时,之后他约的那位半个小时前离开了,他是接了个电话才走的。”
“约了人?”顾希景回想蒋吾琛刚才的言语,动作,推测他的性格,又想到纪雪司提到他的主人格患有抑郁症——一个严重的抑郁患者不会笑的那么腹黑。猜想刚才那位爷应该是副人格没错了。
左承制好了咖啡,那少年立马过来端给了顾客。
后抬眼思索一番,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接话道:“你那位病人自进店以来,邻桌的几个女孩子眼神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也难怪你这么在意,那么好看的皮囊光是坐在那里就已经惹人垂涎了。他约的那个男人也长了张祸害少女的脸呀,两人往那一坐,活脱脱一道视觉盛宴。”
顾希景听着这话很不对劲,看来是左承以为她对蒋吾琛……的脸有意思,倒不解释,而是小心翼翼的问:“那,你有没有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
“没有,他们座得太远了,不过,”左承皱眉,带了丝疑惑,说,“之后我看到他给座到对面的人给一个档案袋,面色凝重的交代了些什么那人就先离开了。我说小顾,你怎么这么在意他的事呢?你不会是……”
“喜欢你那病人吧”还未及说出口,顾希景就预料到了似的先一步打断——
“别乱想,那人脑子有点问题,本来应该好好待在医院里,我是怕他吓着别人。”顾希景一脸认真,丝毫不觉得自己瞎编的话有什么问题。
与此同时,大街上的某个男人打了个喷嚏,觉得有人在骂自己。
顾希景看再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就道:“那你忙吧,我先上楼看看扬子。”
一上楼,就看到白易扬蜷缩在沙发上,睁着眼,眼睛里布满血丝,再一看嘴唇,白的跟刷了漆似的,一副憔悴模样。
见她来,白易扬就盘腿坐起来:“小景,你怎么来了?今晚不加班吗?”
听他沙哑的声音,顾希景略显担忧,道:“不加班,今天病人少,事情也不是很多。倒是你,怎么突然就感冒了呢?”说着就给他到了杯热水。
白易扬抿了几口,才觉得嗓子好受了点,说:“英雄救美,被人推湖里游了个泳,幸好这才是秋天,水温虽冷但还能接受,要是寒冬腊月的我恐怕得交代在湖里。”
顾希景当下心一紧,忙追问怎么回事,白易扬喝了几口水,解释起来——
下午太阳稍微暖了点,店里客人不是很多,白易扬觉得闷,就想着到旁边的万华公园里逛逛,透透气,赏赏秋日里凄凉的景。
虽说是秋,但也是个多事之秋。
公园的树很多,栽植的满满当当,只是落叶已归了根,枝丫光秃秃,全无生机盎然之气,十分凄凉。
白易扬慢慢悠悠的踱着步子,正走到湖边上,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住他。
一转身,店里招的那个姑娘朝他招了招手,身旁还站着一个戴金丝边框眼镜的漂亮男人,穿一身黑色风衣,朝他笑着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老板,好巧呀!”那姑娘往来走,身后的男人紧跟着她。
“小纪也出来透气吗?”
“算是吧,我跟哥哥正打算去老板的咖啡厅呢,左承哥制的咖啡实在太好喝啦,我想跟哥哥一起分享呢。”这个机灵的小姑娘叫纪永安,笑的一脸天真无邪。
她身旁的男人对白易扬客气道:“安安跟我提起过白先生,承蒙白先生对安安的照顾了。”
白易扬摆了摆手,笑道:“哪里哪里,小纪这姑娘很招人喜欢,倒是帮了我不少忙——既然我们的目的地在一处,那就一起吧,我请客。”
话音方才落下,几辆摩托车骤然吼着刺耳的轰隆声直冲三人飞驰而来,围着他们转了个不大圆的圈停住。
车上的人皆带了口罩跟棒球帽,只露出杀意波动的凶狠眼神。
这伙人下车,直逼戴金丝边框眼镜的男人围来,其中一个黑色皮夹克的中年男人两手插兜,一副社会老大哥的嚣张模样,咄咄道:“可算让老子逮着机会了,妈的律师!老子雇你是让你给老子少做几年牢,结果他妈的耍什么正义,害得老子蹲了十五年的监狱!”
白易扬一看这形势不对,看来身旁这漂亮哥们是个律师,而且还得罪了个社会老大叔。
“仇家上门?”白易扬小声问。
“算是吧。”漂亮男人道,“我刚成为刑辩律师时第二个委托人就是他,是由一个中间人引见的,说辞含糊不清,塞给我几张银行卡,想让我通过关系进行辩护,给他减缓几年刑期,后来调查了才知道是个刚入行的毒贩,坏事做尽,竟然威逼利诱学生吸毒,我当时一冲动就动了关系,没让任何有能力有本事的同事给他辩护。”
白易扬犹豫了一下,在心里给他竖大拇指,算是表扬他有些特殊的正义凛然。
纪永安没见过这么个骇人场面,毕竟才是个刚满二十的姑娘,吓得躲到漂亮男人身后,见状,漂亮男人小声对白易扬说:“劳烦白先生带安安先走,这是我的私事,处理完了再……”
“来找你们”还未说完,那中年老男人就吼了起来:“妈的!你们谁都别想走!今个老子他妈的非得教训教训你们几个小崽子,老子的牢狱之灾可不能白受!”
接着中年油腻大叔招了招手,身后的一帮社会青年气势汹汹的撸起袖子,上来就开始拳打脚踢。
漂亮男人立即几个摆拳,接着一踹,跟他们混打在了一起。
白易扬将纪永安护到身后,一个社会青年见状朝他挥来拳头,他下意识的立马一脚踹上去,将那人踹了个趔趄,忙又转身对纪永安道:“小纪你快走,跑到安全的地方立马报警,人有点多,我跟你哥招架不住的。”
纪永安满脸惊恐,知道自己留下来反而是个累赘,点头当即往公园外面跑,中年男人见状立马指挥人拦截,又被漂亮男人一个回旋踢拦住。
白易扬虽不是个练家子,但打假这回事从小干到大,攥起拳头逮人就是一顿乱揍,结果倒是又招来了几个社会人。
人多势众,他占不上优势,直被往后逼退,眼看着一只脚踏在了湖堤边上,肚子上就迎来了重重一脚,一个重心不稳掉进了湖里。
此时的湖水寒彻刺骨,冷水灌进白易扬的鼻腔里,他硬是逼着自己屏住了气往上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来,这还没站稳,就又被人一脚,这次幸亏他有了前车之鉴,眼疾手快一把扯住踹他那人的衣袖子,才免遭再次光顾湖水。
幸亏警笛响的及时,不然再干架下去白易扬非得虚脱,虽然最后抓了几个青年混混,但那罪魁祸首的中年油腻男却撒丫子先一步跑路了。
给警察交代了事情原委后,漂亮男人加了白易扬的微信,说欠他一个大人情,之后有需要自己帮忙的事情尽管开口,一定尽力而为。
好在白易扬出来时手机电量仅百分之十的苟延残喘着,不然照刚才情况带身上铁定会被淹死在胡水里。
白易扬见他张望纪永安的身影,知道他担忧妹妹的安全,便说自己并无大碍,叫他先去会和纪永安,之后有空来咖啡厅他请客。
漂亮男人见白易扬身上还滴着水,冻得直哆嗦,就脱下自己的风衣,给他套上后步履匆匆的离开。
可怜的白易扬呢,打了几个大大的喷嚏,吹着冷风回去后果然发烧咳嗽流鼻涕,被秋季里第一个重感冒宠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