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吾琛只是低头伏在她耳边,轻声说:“顾医生,你没有拒绝我,说明你的内心是接受我的。”
萦绕耳畔的话像鸿毛轻盈,他的嗓音连带他整个人都能让顾希景产生莫名极大的好感,落在心里却重如东岳。
“你在耍我?”顾希景睁开眼睛,有些恼羞成怒,她条件反射地头一转,鼻尖恰好触到他的脸颊,这时他也下意识偏头去看她,两人的鼻尖挨到了一起,姿势十分暧昧。
“你难得这么积极主动的配合我,我当然好奇要是我不继续下去,你的反应会是什么。”蒋吾琛笑道,“顾医生,看来你还是挺期待的。”
耳根的温度直线飙升,顾希景又羞又恼,她长这么大,头一次在同一个人身上栽这么多跟头,登时咬牙切齿:“谁期待了?期待什么期待?你不过就是皮囊长得俊,我早看厌烦了。”
蒋吾琛挺直腰板,看她跟着仰起头,笑而不语。
高她一大截的男人总是以一副一眼看穿她的模样打量她,光照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碎开的光斑仿佛璀璨星辰,他的瞳孔微微移动的时候,星辰便活了起来。
顾希景对他审视的目光感到气愤愤的,心道凭什么每一次都是他戏谑自己,于是毫不犹豫的拽住他衣领往来一扯,迎着他弯下腰的动作凑了上去。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还是在怒火冲冲的情绪下,蒋吾琛明显一怔,却可以感觉到她气恼中夹带着些许紧张,顿了顿,轻轻揽过她的腰身,另一只手寻着攥在衣领的手跟她十指紧扣在一起。
两人没有任何距离可言,他们的心跳清晰跳动,舌齿间彼此的气息侵入,交缠,方才僵硬的气氛顷刻间融化,空气仿佛浸了蜜糖一般浓甜。
“咚咚”。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敲门的瞬间也不等里面的人回答就打开门:“顾医生,我找到……!!!!!”
汪海年怀里揣着深棕色的档案袋,一抬头,嘴里正说的话被眼前一幕活生生震的四分五裂,嘴巴登时撑的奇大,眼珠子差点没给瞪出来:“你你你你你你们!竟竟竟竟竟然!竟然!”
顾希景在听到开门声的刹那下意识推开他,两人齐齐看向门口,蒋吾琛却云淡风轻的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汪医生,像看一个平平无奇扰人好事的电灯泡。
“你,你们继续!”汪海年把档案袋往咯吱窝一夹,手忙脚乱的去关门,不想刚被拆开过的档案袋掉了下来,里面的纸页散了出来。
两人的手还紧紧相扣着,汪海年捡起东西准备站起来时,视线停留在两只动作亲密的手上。顾希景一愣,旋即就要抽回手,却被他用力扣住。
汪海年砸吧砸吧嘴,起身后把档案袋往她怀里一塞,立即退到门口,作势要跑:“我以前听前任院长说起过,你小时候应激得了选择性失忆症,我想应该对你有用,就把你的病例档案搜出来了,不用谢我,把那几个王八羔子整监狱里就行……那个,医生跟病人谈恋爱也挺正常,你们啥时候结婚通知我一声,到时候我得拎上我七大姑八大姨吃穷你俩,以报咖啡之耻。”
一段话跟爆米花似的往外蹦,愣是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言罢汪海年蹑手蹑脚关了门,撒丫子狂奔到大厅前台,跟几个护士扯八卦。
“顾医生,你刚才的行为,我可以理解为你打算跟我在一起吗?”蒋吾琛用力捏着她的手指,期待的笑着。
“别误会,我没那个打算。”顾希景扬了扬手里的档案袋,显然心思早早转移,“先说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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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食堂,余东廉从后厨窗口端了两碗面,迈着敏捷的步伐座到角落天蓝色餐桌椅上,将其中一碗热气腾腾没有葱花的推到对面坐姿端正的刑警跟前。
“没辣椒没葱花,毛娇贵你赶紧吃吧。”余东廉见对面的人纹丝不动盯着他,想也没想顺手从筷筒里捞了两根筷子架到他碗边上,“改天有时间了请你吃大餐,食堂饭菜原汁原味纯天然纯手工,别嫌弃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缉毒支队副支队长毛放,古板严肃,行事拘谨,清秀容貌愣是让自己这张生人勿近的冷脸封印的结结实实,“余队,你说吧,大早上找我什么事?”
一碗面余东廉已经吞之入腹了大半,闻言头也不抬:“你先把面吃完。”
毛放面无表情看了会窗台上的一盆仙人掌,想了想,这才拿起筷子,一丝不苟的吃起来。
“你们是不是盯上了一个叫章丘陵的毒贩?”良久,余东廉将空碗往边上一推问道。
毛放放下筷子,擦了擦沾在嘴角的汤汁,点头:“我们盯他很久了,海庆毒贩不少,但像章丘陵这么胆大妄为的还是很棘手的,根据线人情报,少说他也有三十来个长期固定发展的大买家,且都是资深吸毒犯——怎么突然问这个?”
“章丘陵身边有个叫马孙袁的人,他跟我调查的几起案件有重大联系。”余东廉道,“这俩孙子都不是善茬,一个贩毒,一个杀人灭口未遂。他们背后的幕后黑手至今为止也没露出狐狸尾巴,我找你,就是想让你帮我跟毛叔牵个线,毕竟他老人家是当年那三起案件专案组的人员。”
毛放听到他谈及自己几年前因病退休的父亲,蹙了蹙眉:“九一三案件的绑匪不是已经招了么?”
“招是招了,但线索不明显,当年冯乌明也只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人贩子,他压根没见过幕后者正脸,再说二十多年了,指证什么的压根就是扯淡。”
“你的意思是,你们刑侦第一支队针对此案进入了瓶颈期,想从我爸这找找灵感是吧?”毛放说,“余队,当年你爸跟我爸都是专案组成员,但你也知道他俩意见不统一,这事……”
“这是我老爹的遗愿。”余东廉直视他,“当年专案组对于幕后者有无的猜测意见分歧很大,我爸坚决认为这背后有人在操纵,现在也证实的确有其人,我更要赶紧把他给被办了。”
食堂里淡淡的消毒液味道经久不散,风从半开的窗户外悄无声息溜进来,将他们周围凝滞般的空气吹活。
毛放埋头沉思片刻,道:“我爸脾气倔,我试试说服他吧。”陡然话锋一转,“不过今天不行,今晚我们禁毒支队外勤有任务,后天吧,后天我联系你。”
“谢了。”余东廉一笑,指了指他碗里的半碗面条,“……浪费可耻,毛副支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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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桌上散乱的几页纸张又被顾希景拿起来快速浏览了一遍,档案袋明显陈旧,沾在上面的灰尘已经被汪海年的白大褂蹭掉了不少。
综上所述,是她小时候患选择性失忆症的病因,症状,却没有治疗方案。
医院每一位病人都有自己的纸质档案跟电子档案,除个人基本资料以外,疾病所属,病因症状,以及具体治疗方案都会罗列清楚,以便所需之时查阅。
顾希景这才明白入职那天前任科长看到她时脸上惊讶的表情,那是没想到会再次见到成为了与自己一样的“病人”,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怜悯的情绪。她的视线落在主治医生“刘温久”这三个字上,这是两年前退休的院长,同样是一名精神科医生。
“档案里没有提到针对我恢复记忆的治疗方案。”她道,“唯一能解释通的,就是刘医生并不打算治疗我。”
蒋吾琛坐在她对面,闻言也说:“当时那种情况来看,无论是谁都不会有让你恢复记忆的想法。”
一段黑暗记忆,如果阻止了往前迈步的勇气,最好不过彻底遗忘。只是顾希景深知,她连着一起忘记的,还有被黑暗掩盖埋藏的至亲。
她把资料重新密封进档案袋,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并不能相提并论。当年谁也不知道我父亲把存储卡藏在了什么地方,要是我的记忆能尽快恢复,那找到幕后者的犯罪证据不就更近一步了么——走吧,我想去那间工厂看看。”
将档案袋归还后,两人先是回了一趟庭院,废弃工厂附近基本不会有车辆驶过,充满迷幻色彩的雾林更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打的司机载到几百米开外的地方压根就把车熄了火不再往前开半米,回去也只能徒脚徒步。
意外的是,车窗一个早上不到竟然完好无损了,暗中透亮的玻璃镶嵌的结结实实,显然是换了块崭新的。
“哪家小朋友这么乖巧懂事,我还想着先凑活开,晚上再去修修呢。”顾希景敲了敲玻璃,顺着蒋吾琛的视线往客厅落地玻璃墙看去,张杭整个人贴在玻璃上,笑出一口大白牙,两只手一扒拉,模样十分滑稽,活像一只独守空房的哈士奇。
“顾医生,你们干啥去了?我一早起来你们就不见了。”张杭一句话吼出来,被坚实的玻璃墙挡住了一半,传出微弱的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