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华公园旁的咖啡厅里，角落的座位上坐着两个面色凝重的年轻男人，阳光从通体透明的落地玻璃墙透射进来直直撒在他们的侧脸，让两双暗沉沉的眼眸变得愈加深邃，有几缕光泽碎在他们面前的咖啡杯里，盛在里面的液体与此刻沉重的气氛无一差别。
今天顾客并不多，纪安安仍旧坐在椅子上，两只脚前后交叉，胳膊垂在身侧，模样呆滞的面朝店门口的一盆孔雀竹芽发呆。
咖啡厅里安静的只听到左辰打磨咖啡的细微声音，半晌，他抬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两个人，眉头少有的皱了皱，不过片刻自然松开，低头续上手里的活。
“我打算亲自去会会那个叫马孙袁的混混。”也不知时间在僵硬的夹缝里挤出去了多少，白易扬才开口说，“纪先生，我需要你帮我找到他在哪。”
对面的椅子上，纪雪司习惯性把稍有松弛的眼镜重新推到高挺的鼻梁，想了想道：“我今天过来只是单纯看望安安，你知道的，这孩子最近精神状态不好。”
“你不是一直都想揪出幕后黑手吗？现在怎么不积极了？”白易扬翘着二郎腿，冷冷地说，“我们俩有相同性质的目的，这件事你至少得付出一半。”
“我是一名律师，要是有大把空闲的时间我就不会跟白先生你合作了。”纪雪司面无表情，“况且，你一个人去会面那种穷凶恶徒，一旦出现意外情况，你能保证自己及时脱身？”
白易扬脱口而出：“现在任何一种办法，只要能把小景早点从这种事情里救出来，让她不用再陷入危险，我都要尝试一遍。”
“可你这是铤而走险，稍有差池，命都会不保的。”
“这就不劳烦你费心了。小景一天待在蒋吾琛身边，我就一天都不会放心，这个王八蛋把她拉下水，而我要救她出来，带她离开是非之地。”白易扬一想到她心爱的姑娘身边无时无刻不被情敌威逼利诱，脸上的表情愈发难看，甚至愤怒的情绪也显而易见。
纪雪司道：“挣扎在水底的人轻易上不来，白先生，我确实非常痛恨幕后者，但我也不是一个为达自身目的就不管不顾别人死活的人，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所以我介意我们还是换一个保险的方式。”
“越是保险进度效率就越是缓慢，幕后黑手隐藏了二十多年，至今为止才露出一丝一缕的痕迹，冯乌明死了，这种时候更应该铤而走险，但我们并非没有胜算。”白易扬语气有些重，“这件事情结束后，我必须带小景离开姓蒋的，合同的事，我希望纪先生也不要再去找她了。”
桌子上的两杯咖啡早已凉透，憋着一肚子火气的白易扬一巴掌拍到桌面，震得液体颤抖。他续道：“如果纪先生不打算帮我搜查马孙袁的窝藏据点，那么我们的合作就此结束吧。”
纪雪司微微低着头，嘴角似有若无勾了勾，镜片下的瞳孔一抬，视线扫在对面微恼的男人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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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万？”
“……”
“阿万？”
“……”
“秦钟万你他妈死哪去了？”鞍义码头北部，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在一间破旧不堪的仓库外张望一圈，肥溜溜的肉脖子几乎拉伸成了骆驼，也没瞅见一个鬼影。
他骂了句操话，走起来膀子上的肉疙瘩跟着左右摇晃，拐过一排集装箱时，刚才嘴里吼叫的小青年正背对着他蹲在角落，架在大腿面上的两条胳膊一抽一抽，身子时不时跟着倾斜。
有猫腻……“肥溜溜”蹑手蹑脚提臀摆尾的走到他身后，一看这小子竟然偷着打游戏，登时扬起臃肿的手掌拍在他脑瓜上：“他奶奶的！章哥叫咱俩蹲守着仓库，货都还在里边呢，你小子倒好，打游戏打游戏打你奶奶的个捶捶勒！”
蹲在地上的小青年平白无故受了委屈，粗鲁的把手机塞进衣兜里，两手一撑膝盖站了起来。
秦钟万转身的一刹之间，阴影里他的一边嘴角微微勾起，这一笑与他平日里懦弱胆怯的模样是天壤之别，像是一个被灰泽掩埋的利箭，不发则已，一发惊人。
“阿胖，你打我干啥勒？”眨眼的功夫都不到，他已然恢复车成了怂包一个，抱怨道，“要不是KTV地下仓库的藏货地点疑似走漏，咱们也犯不着再转移回来啊，你说说，章哥警惕性太高了吧，来来回回的运货，这不折腾弟兄们吗？”
“嘘！”阿胖急忙回头看了看身后，确定没人才说，“小声点，这码头也不见得安全。要不是章哥叫咱们把货转移出来，说不定就被条子一锅端了咱们，我听说啊，咱们的人里边混进来了条子的卧底呢。”
秦钟万惺忪的眼皮登时因吃惊张大：“这事我也听说了……那，那揪出是谁了吗？”
“要是揪出来章哥还用得着这么费劲巴力的防人？”阿胖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那个啥，今晚章哥要带咱们干一票大的，仓库里边的可都是巨额财富，你小子，可别再给我整八竿子打不着的破事了昂。”
秦钟万嬉皮笑脸的点了点头，跟在阿胖身后，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凝固，渐转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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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心理疾病康复医院，四楼一间办公室里。
“顾医生，我们俩是同一类人，没有我，你不行的。”蒋吾琛倚在沙发上嗅了嗅她刚去汪海年那泡的茶，眉头一皱，然后把杯子放到茶几，略带嫌弃的评价，“你的同事人品跟生活习惯果然成负值，这茶气味欠佳太多，我要是喝了，这胃当场就废了，你也真是的，竟然给我喝这种茶。”
顾希景瞪他：“你怎么这么娇贵？”他说嗓子干，她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从“汪抠”那讨要来的茶叶。
蒋吾琛无辜的看着她，淡淡道：“这茶发霉了。”
“……”她摸了摸鼻尖，端起杯子就要走，“我给你倒杯白开水。”
“算了。”蒋吾琛拉住她的手腕，接了茶杯物归原处，将人拉到身旁坐下，“我可不敢再喝你同事的茶了，白开水我也嫌弃。”
“渴死你算了。”顾希景也不知给谁发了个信息，不大一会时间就有护士拿了瓶茶兀敲门进来，笑眯眯的扔给她，一步三回头的关了门。
她拧开瓶盖，把茶兀递到他面前：“接着，难不成让我喂你？”言罢一顿。
蒋吾琛笑着握住她拿饮料的手，喝的格外慢，他的喉结上下滚动，露在衣领外的锁骨因仰头的姿势愈加明显，冷白的肤色泛着灯光照在上面的光耀。
“顾医生，没想到你对我这么体贴入微，要是可以情有独钟就更好了。”他盖上瓶盖，眉眼弯弯的看她。
顾希景皮笑肉不笑：“我只对黄金白银情有独钟，可惜你不是。”
“我怎么不是了？”他凑近她，笑道，“我有能力得到黄金白银，那么我就是黄金白银，所以你应该对黄金白银的我情有独钟。”
顾希景理亏词穷说不过他，起身走到办公桌旁边，将黑字白纸揉成一疙瘩扔进垃圾桶，见他情绪不错，趁机而入：“话说回来，背后操纵一切的幕后者应该是一名社会精英人士，不然他怎么收拢那么多地痞混混给他卖命？所以，他会是谁？”
办公室里猝然陷入异样的安静，气氛渐缓僵硬起来，良久，蒋吾琛打破沉默，说：“不管他是谁，犯了罪，总要受到惩罚。顾医生，存储卡你有思绪了吗？那可是有关幕后者重要的犯罪证据，只要找到它，这件事情就算彻底结束了。”
他言辞巧妙，四两拨千斤，始终没打算告诉她这件事情的核心人物到底是谁。
顾希景没有不依不饶，叹了口气：“恢复记忆这件事有点棘手，毕竟忘了那么多年，除非强制刺激……”她咬了一下嘴唇，下定决心似的沉下脸色，走到他面前，“我要再去一遍九一三绑架案的案发现场。”
蒋吾琛十指相扣搭在二郎腿上，闻言手指不动声色的紧紧一捏：“顾医生，你大可不必这么对待自己，你现在并没有足够面对恐惧的勇气，万一你也分裂出个副人格，你叫我怎么办？”
“有你在，我不怕。”一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下意识地言语往往是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两人皆是一愣。
她道：“我的意思是，你有这方面的经验，我，我……”
支支吾吾半天，她愣是没想到一句适合解释的话。蒋吾琛站了起来，把她欲说不说的话堵了回去：“从现在开始，你每说一句话就是在掩饰内心真实的想法，顾医生，你这份心意我感受得到……我可以，吻你吗？”
什，什么？顾希景怔住，分明听懂了他的意思，没有点头，竟也未摇头拒绝，这样的回应多少带着沉默的允许。
眼前男人的俊脸缓缓靠近的时候，她脑子变得空空荡荡，所有思绪顷刻间抽离脑海，化作无形灼灼桃花钻进心里，她竟然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