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但我们不应该在一起。”顾希景是这么说的。
隐忍的语气压制着千斤无奈,每一根神经浸泡在苦涩寒冷的冰层一般,把液体似的悲痛一丝一毫渗入,蔓延到身体每一个角落,从脚底一直透凉到头顶。
是啊,谁叫她是主人格沈暮辞的辅助治疗医生呢,就算这并不是阻碍他们心意想通的重要原因,可足以在她与蒋吾琛之间结成一道无形的隔阂。
顾希景自成为一名正式的精神科医生那天,她在自己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往后接手的每一个病人,无论治疗难易程度如何,非得要竭尽全力负责。
这颗种子时至今日,早已把根扎进了她的意识深层,长成了参天大树。
她的思维非常清晰,如果自己因为喜欢这个无意间冒犯进她的世界却幸好相遇的男人,而做出违反治疗规则的事情——站到自己病人的对立面,想方设法让沈暮辞消失。那么她往后一定会活在黑暗无边的愧疚与阴影里,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身为精神科医生所犯下的错误。
他们两人面对面沉沉地注视着彼此,左边是雾气缭绕的雾林深处,右边山脚之下,是万家灯火璀璨繁华的海庆市,即使是晚夜,海庆也比天空的星辰还要夺目。
蒋吾琛能感觉到,脸颊上那只手的温度冰凉的仿佛从寒潭里捞出来一般,他轻轻笑了笑,说:“你终于承认喜欢我了。”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话锋一转,“可你为什么总是顾虑那么多呢?我们不应该在一起?你是不是觉得,非得在我跟沈暮辞之间选择一个人格保留,另一个无关紧要的就可以随意消失了?”
“不是无关紧要,不是的。”顾希景仰着头,无助地说,“有人在意沈暮辞,有人把他当作亲朋好友,即使他的父母不在了,他身边也还是有挚友的……你也是,你产生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痕迹总能捕捉到,你也有爱与被爱的权利,我在意你,我喜欢你,恨不得给你重塑一具肉身,把你的灵魂转移出来,这样我们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在一起了……”
她道:“你跟沈暮辞是两个独立的人格,你们都有存在的理由,可是蒋吾琛,你沉睡的时候,我真的没有办法面对一个跟你一样的脸却不是你的人,你不明白那种感觉,光是想想我就觉得窒息。”
蒋吾琛握住抚在脸颊上的手,比刚才又冰凉了几分,站在他面前的女人看上去非常悲痛,月光冷白色的光与她棕栗色的长卷发有些冲突,却形成了一种美观的颜色,发丝在凉风里微摆,中分的刘海半遮眉毛,眉心周围的皮肤轻捻在一起,那是表露出来的伤痛。
他看到她的眼眸里凝聚着晶莹的液体,在眼眶里打转,随着愈发紧蹙的眉头褪去,鼻翼微微一动,微颤的嘴唇没有丝毫血色,只有极力克制着的痛苦。
“顾希景……”许久,蒋吾琛张了张唇,到嘴边的话陡然一转,“我说沈暮辞已经消失是假,但我确实感觉到他的气息在日渐微弱,两年以内,或者更短的时间,他就会彻底消失了,你能明白吗?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没有人逼迫他,他只想自己解脱自己。”
“自己解脱自己?”顾希景嘲讽的一笑,也不知是自嘲还是嘲笑什么自认为荒谬的话,她抽回手,目光渗进冷意,“那是自杀不是解脱,他需要身边人的陪伴和引导。”
“一个对生命无所牵挂的人,自杀于他而言是向死而生,顾……医、生?至少在这方面,我对沈暮辞的清晰感知比你们生搬硬套的规则准确十倍。”某种意义上来说,蒋吾琛与沈暮辞作为两个独立人格共享一副身体,对方精神层面的东西还是感知得到的。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眼神被桃花浸泡过的温水似的,将眼前冰冷的目光轻而易举的融化了。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脑袋:“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我怎么就喜欢你这个固执精呢。”
顾希景没有任何闪躲的动作,她看了一眼万灯齐亮的海庆市,瞳孔颜色立即更深更通透。
半晌,她把脑袋靠到他的肩头,深深吁叹了一口气,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总能让她烦躁不安的情绪缓缓平静下去,她心想:“要是我们不要重逢就好了……可是如果这辈子真的遇不到你,那我一个人该怎么办呢?”
“我累了,靠一会。”顾希景完全放松,像流浪猫终于找到了安全的栖息地,呼吸这才渐而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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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工地被废弃,与烂尾楼没什么区别,黑布隆冬的暗夜里,只有工地中间一栋楼层旁的两簇幽冥似的红色车尾信号灯一亮一闪。
一阵接一阵的劲风如箭雨般刺破紧张的空气,是两个身高体型明显各异的男人激烈单挑。
五分钟前,马孙袁盯了一会昨晚对调精准的手表,眼珠子一酸滴溜溜的随意瞥去,后视镜里一抹幽魅诡影以极为飞快的速度一闪而过,恰好扑进了王八的余光。
白易扬被发现后的第一反应,就是风驰电摩的拽开车门,猫腰扑进去朝着驾驶座上一脸狞恶的人的颈部劈去,却被他前扑闪开。
马孙袁不是善茬,自知车内空间狭小以他个头容易吃亏,眨眼间拉开车门狠狠一踹前扑滚下了车,翻起的瞬间从后腰抽出一把匕首。
“你是什么人?!”马孙袁往后缓慢退步,视线快速一扫周围的幽暗。
白易扬瞥了一眼雪亮刀锋,抓紧手里半米长的塑料管,讥讽一笑:“你老子!”
正呵斥着,他一脚踩上车前盖,借力凌空跃起,黑暗中的影子动作敏捷利落,电光火石间塑料管狠狠甩上去,细索的掠声紧接着变成“咣”一声闷响,被马孙袁横挡的刀柄截下一棍。
几乎是瞬间,白易扬撤回塑料管火速提膝,一个犀利不留余地的横扫击到马孙袁壮实的侧腰,撞得他趔趄后退,旋即又毫不犹豫地抄起身旁一块砖头朝着王八脖颈拍去,中年王八不吃素,眼看搬砖落下的刹那,他后撤一躲当即猛的蹬腿,匕首直勾勾往白易扬的腹部刺。
石光点火之间,白易扬侧身翻转的同时,将塑料管稳准狠的朝他手腕劈下去,匕首“咣当”擦地旋转着飞出去一米远。
马孙袁落败下风,捏着吃痛的手腕立即吼出来:“你他妈到底是谁?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这种时候袭击我?!”
“老子跟你间接的深仇大恨!”塑料管在他手指间灵活转了一圈,白易扬就势步步逼进,塑料管指着他的脑门,“我找你就一件事——要么你乖乖告诉我你卖命的人是谁,要么,老子把你揍成猪头送派出所报案。”
马孙袁立即露出凶神恶煞般的表情,眼珠子滴溜一转,咬牙切齿:“你跟姓顾的姑娘是一伙的?”
“你甭管这么多,先回答我的问题。”白易扬眼底寒光一闪而过,把塑料管的一头怼到他脑门上,“你背后的那个人,是谁?”
马孙袁攥着拳头,视线从他露出来的手表上迅速扫过,顿了顿,裂开嘴巴狞笑:“小子,我今晚还有正事,你要么现在就滚,要么我待会把你弄死随便埋进哪栋楼里,这地方我可是寻思了半个月,跟烂尾楼没两样了,鬼都不一定能发现你的尸体。”
“你试试?看你这孙子是先半死不活在我手里,还是我先把你的手脚都废了!”白易扬的尾音方落,这时一阵琐碎的车声由远及近传来,听声音起码有六七辆,他心里当即咯噔一下,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紧接着,十几束远光灯和近光灯随着车身拐了弯照过来,疾驰的好几辆面包车车轱辘与地面摩擦发出接二连三的尖锐声停了下来,前面的车上跳下来几个粗壮大汉和一个青年,那青年背影拘谨,肩膀线条紧绷感明显,左顾右盼的扫视四周,对他身旁一个肥溜溜的中年男人道:“阿胖,不是说咱们交易的地点在西城区郊外四道沟附近么?怎么到这里来了?”
阿胖跟一伙地痞流氓沆瀣一气,眼神跟刀似的盯在白易扬身上,此时他们距离不过两米,对方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察觉到没人回话,青年转过身来,看到白易扬的脸时一顿,想了想,瞬间寒毛直立,脸上闪过一丝极不易察觉的惊讶与担忧。
突然间闯入这么多人,白易扬疑惑的同时又紧绷神经,视线极为警惕的在一波人身上扫过,与阿胖身后的青年碰撞在一起,他看见那青年似乎是微不可视的冲他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小子,这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马孙袁乘机瞄着他的腹部踹过去,被他迅速闪躲开。骂了句糙话,对着一旁的手下打了个手势,示意围攻拿下。
停在后面的车没有丝毫动静,先下车的一伙老地痞面目狰狞的逼进白易扬,这时候,青年突然凄惨的大叫一声,捂着肚子弯下腰:“哎哟我肚子!真他妈嘴馋,昨晚就不该喝那么多冰镇啤酒,我我,我先去解决一下!”
青年说罢拔腿迈着小碎步就跑,表情看上去极为痛苦,跑的姿势跟瘸了腿的老头差不多。
“站住!”马孙袁一声呵斥,那青年脚步顿了一下,小跳着僵在原地,侧了侧身子。
“阿胖,你跟他一块去!”马孙袁下了命令,指着警惕后退的白易扬,“你们几个,先把他敲晕了弄到车里,待会正好可以试试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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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下一章的小可爱最好不要在吃饭的时候看吧,虽然只是拟声词,但我们人类的想象力是伟大的,以免引起不适 ⸜₍๑•⌔•๑ ₎⸝鞠躬求收藏~ ヽ( ⌒ω⌒)人(=^‥^= )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