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崩出来的电话铃声惊得所有人竖起汗毛，三十几道视线接连朝着声源探去。电话铃声响起第三声的时候，靠在面包车尾的马孙袁把手里二手烟随手往后一抛，星点般亮红色的烟头以弧形轨迹掉进了阴影里。
在众人狐疑混杂着惊吓的注视下，马孙袁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接上，短短二十秒之内，也不知手机对面的人说了什么，只见他的表情从凶恶狰狞陡然一转，全然变成了惊怒，目光钉子似的钉在秦钟万身上，随即电话被挂断，他却立即松开紧皱的眉毛，面无表情了。
“没啥的事，没啥的没事！”马孙袁摆了摆手，朝着章丘陵那边走，走到秦钟万的身旁时，他忽然一顿，低声骂了句脏话。
“妈的臭条子！”
这句话声音极小，只有秦钟万一个人听得到，他浑身一怔，手里的注射剂差点脱手而出，这仅仅只是一句脏话，可暴露的信息却非常大——刚刚打电话的人是谁？他对马孙袁说了什么？为什么姓马的接了那通电话后会骂这么一句话？
难道……难道警方缉捕计划暴露了？！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转身直直盯着马孙袁的虎腰熊背，又低头瞟了一眼手里的注射剂，有一瞬间，他产生了把“药”注射进这孙子的身体里的极端冲动，叫他好好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老章，出事了……”马孙袁在众目睽睽中把章丘陵拉到一旁，也不知窃声私语得说了什么，后者的表情竟然跟他接完电话后的表情一模一样，即刻却又恢复了正常。
章丘陵剜了一眼秦钟万，眼珠滴溜乱转，对满脸烦躁的瘾君子们喊道：“我们有个很重要的兄弟犯了事，这会非得赶过去处理呐。今晚交易取消，你们速速撤退吧！”
“啥？！”此话一出，那群瘾君子们不干了，一窝蜂围上来，吵吵嚷嚷，有几个哈欠连天，嘴巴撑得能塞进去一个鸡蛋，眼皮沉甸甸往下垂。那是毒瘾犯了。
气氛此刻非常紧张，一拨是出得起高价的瘾君子们，一拨是贩毒的亡命徒，突如其来的一通电话让事情发展出乎预料，毒瘾愈发不可收拾的吸毒犯们大有强抢的打算。
“那这样，”阴影里，马孙袁眼底窜过一抹奸诈，飞快的喊道，“今晚交易正常进行！我跟老章去处理‘家务事’，其他兄弟留下来看着，一个小时后我们再回来进行交易。”
吸毒犯们面面相觑，纪桓禹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只是再没有从这俩王八脸上瞧出异样来，把披肩的西服套上，他想了想，怒道：“章老板，你们这么着急，我怎么看着像落荒而逃？怎么了这是？”
一句话跟投掷人群中的炸//弹似的，引发了吸毒犯的猜忌，马孙袁瞪了他一眼，总感觉这个男人有些面熟，一时半会愣是没想起来，替姓章的回道：“这么多货都还在这么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还害怕你们趁机‘吃霸王餐’！看在你们是老熟人的份上，我他妈这是信任！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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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呜～嘀～呜～
东黎区夜间马路车辆流量并无多少，十几辆警车远远飚来，警笛并着飞一般的车速闯过了红灯路口。
紧接着，一辆吉普车以同样的速度跟了上去，月光透过未褪散的残云缝隙间照在驾驶座男人的脸上，让他冷峻的表情加了层白霜一般。
少顷，吉普车玻璃外面倒退而去的瞳瞳黑影和城市繁华灯火逐渐变成了一条线，车速又加快了几个档，火箭发射似的撵到前面的警车车屁股后面。
毛放座在警车后座，旁边是一名技侦外勤人员，腿上架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摊在屏幕上的高清图片正是东黎区长洲街的建筑工地。
——“……到达现场后，一定不能打草惊蛇，A组从建筑工地正大门潜入，B组从西侧门进入，C组绕路从工地南侧小门突入！这群毒贩子猖狂的很呐，今晚是他们交易规模最大的一次，我们针对章丘陵等毒贩的缉捕行动已经计划半年了，这一次，一定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毛放规规矩矩把手掌贴在大腿面上，脑子里第五次闪过廖队的话，眼睛里闪烁的坚定与正义凛然之气尽数浸在瞳孔的高光里。
还有十分钟左右到达毒品交易现场！
他在心里默默算了个大概时间，视线随意瞥到侧视镜时，发现右后方一辆吉普车愈来愈近，乍一看，好像在哪见过。
“这车……不是那刑侦队的余支队长的么？”副驾的辅警这时打着哈欠也瞧见了，不过转念一想，“嘿！外出执勤都能碰上这台‘电冰箱’，可是巧了啊。”
“电冰箱？”毛放整日要么在逮捕毒贩子，要么就在逮捕毒贩子的路上，眼睛里脑子里琢磨的都是严肃正经事，一时倒也好奇了起来。
辅警说笑的同时眼睛里的犀利劲不减丝毫：“可不是，那是他们刑侦支队给自己老大偷偷起的外号——整天不苟言笑，一张脸冷得跟零下一万度的电冰箱没区别，我们都猜余支队的人生只有一件大事，那就是跟犯罪分子相亲相爱，跟毛副支队您可般配了。”
“……般配？！！”毛放登时一激灵，吓得差点跳起来。
辅警说的尽情，脱口就道：“不是那个‘般配’，同事们私下都说您跟刑侦队的余支队一个性格，不爱笑，也不爱说笑，但我觉得吧，您可比那位亲近多了……”
车内忽然安静下来，气氛变得非常微妙，辅警觑了一眼后视镜里面无表情的毛放，意识到自己无意间说了不该当面说的话，吞了口唾沫，小心试探道：“……毛副支队？”
“玩笑话下去说，外勤任务时把注意力放到正事上，这次逮捕毒贩以及吸毒犯的行动容不得半点差错！”毛放盯着侧视镜里紧跟的吉普，眉头蹙得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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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俩人很明显对我们动了杀意，看来，马孙袁这孙子是打算晚上床头边上再多几条冤魂了——放我下来吧，你抱着我也不好走。”顾希景蹬了蹬脚，双手紧紧勾着他的肩膀，挣扎着要下来。
两人从刚才那栋暗藏杀机的楼层出来后，以免被再次发现，蒋吾琛抱着她另绕了一条路，打算从西边小路绕到那伙毒贩的后方。
风不大，夜幕云层飘散速度也不快，月光时隐时现，踩着碎石子的脚步声在静谧晚夜倒不显得阴森。
蒋吾琛对她略有幼稚的行为举止置之不理，步伐沉稳而轻快，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良久道：“这种规模的毒品交易，马孙袁不可能节外生枝绑架无关紧要的人，顾医生，你发小可能是只身一人来找这王八单挑的，不过可惜人多势众，他高估自己的实际能力了。”
“……”闻言顾希景一愣，流星眉紧蹙起来，短短一瞬她就猜到了缘由。她想到白易扬被钳制时猩红的眼睛，想到他震怒的模样，叹息一声，“是我大意了，我没想到扬子还在暗中帮我调查幕后黑手，我……”
“不是你的问题，你不需要自责。”蒋吾琛轻声道，“姓白的心里装着事，这事可以说已经变成了他的心魔，他有选择的权利，你并没有请求或者要求他为你做什么，你也劝过他了，但他还是一意孤行，顾医生，今晚的事……让你很困扰吗？”
顾希景没有说话，搭在他肩膀的手不自觉的一紧，她对白易扬的担忧，仅仅只是单纯而不掺杂任何多余感情的担忧，别无其他。
她抬眼看着眼前这张俊美的脸，蒋吾琛的下颌线分明，弧度美观，从这个角度去看，他的五官依旧很养眼，细微凉风把他的刘海吹成了中分，左边眉毛这时遮隐在刘海下，每一次眨眼，密而翘的眼睫都会产生流畅的弧度，月亮不在正前方，他的瞳孔并无亮光，睫毛有些低垂，高挺鼻梁下，他的唇角微微向下，这么看，竟然有些淡淡的阴郁气质。
半晌，顾希景道：“马孙袁这群人是亡命徒，扬子落在他们手上非常危险，我只是担心他出事，其实并不是困扰……等救出扬子后，我会好好跟他谈谈的。”
“……嗯。”
半晌，顾希景想起什么又问他：“对了，你刚才说扬子有‘心魔’，你知道？”
“……”
他紧抿着双唇，顾希景看他并没有打算告诉她的举动，自觉的低下了脑袋。两人再没有说话，似乎都察觉到这个话题太沉重了，走出两栋单元楼之间的窄路时，忽然前面拐角冒出来两束灯，隐约还传来车辆颠簸声，蒋吾琛快速一扫周围环境，前面只有半米过一点的一摞水泥袋子，方圆几米之内再无其他藏身地。
“让我下来，前面一摞水泥可以当个遮挡物，快！不然要被他们发现了！”说话间，顾希景感觉到他俯身松手的动作，当即小跳下来拉着他蹲在了水泥后面。
面包车速度飞快的驶出岔路口，远光灯变成了近光灯，车身直直朝着水泥袋子驶来，一米的地方车轱辘一转，车身立马朝着不远处的西侧门开了去。
昏暗里，蒋吾琛随手抄起一旁的施工三角路牌立到水泥袋上，探出脑袋朝车里看去，面包车副驾的车窗正在往上升，借着车灯的光，前座两个中年男人的脸色非常难看。
颠簸的车声逐渐远去后，两人才站起身，目送着面包车消失在空荡的西侧大门。
顾希景疑惑的收回目光：“这是？”
“是马孙袁跟章丘陵。”蒋吾琛表情愈发严峻，“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他们要离开交易现场。”
言罢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思绪皆高速运转，一道不祥的预感闪电般同时窜过他们的大脑。
顾希景攸得瞪大眼睛：“不好，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