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熟悉的人影后,顾希景长长呼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他倚到病床上,给他盖好被子,才道:“你去哪了?我刚才还以为你出了事呢。”
蒋吾琛抬起眼皮,道:“我去了趟洗手间,路过主治医生办公室,顺便进去问了问我的情况——顾医生,你跟姓白的相谈甚欢啊。”
顾希景觉得他最后这句话充满冷嘲热讽的意思,语气也不对劲,可又没觉来哪里不对,反问道:“你有意见?”
“……没有。”蒋吾琛转过头,看着窗户外面开始涌动聚拢的云层,暗沉沉,灰蒙蒙,看着实在让人不快。
海庆市四季分明,春夏多雨,天气变幻莫测,往往早晨阳光满大地的奔跑,下午雨珠子就“啪啦”倾泻而下,片刻又雨过天晴,泥土芬芳。
片刻后,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看着木桌上的黑色手机,道:“顾医生,用我的手机给余东廉发条消息,我有他的微信。”一顿,“密码是09162403。”
顾希景本来是在发愣,闻言微微一怔,,下意识的看他,心里想的是连手机密码都告诉她?嘴上说的却是:“你这密码不简单啊,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含义?”
“嗯。”蒋吾琛对上她的视线,淡淡道,“九月十六号,凌晨十二点零三分。”
“日期?时间?”
“嗯。”
顾希景等了半天,见他没有丝毫解释密码含义的意思,心想当务之急不在于此,得选个好时机旁敲侧击一番,于是立马开了手机锁屏,摁到联系人余东廉的界面,问:“什么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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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审讯里,冯乌明要求近距离观察证物袋里那片指甲盖大小的东西,仔细看过后,那张存储卡破旧不已,表面看上去粘了灰,确实是个老旧物件。
“你是怎么知道有这个东西的?”冯乌明瞳孔因惧怕骤然紧缩,半晌眯起眼睛觑了一眼证物袋,猛然又瞪大瞳孔,“妈的!是姓顾的那几个人告诉你的?”
“准确说,是那位方瑜的纪先生,不过你应该对他不怎么熟,不然这次还真逮捕不了你。”余东廉将证物袋撇到桌上,“今天早晨,有人将这张录有你以及那个幕后者犯罪证据的摄像机存储卡送来,说是希望你被枪决。”
他话锋一转:“不过我们人民警察还是对死刑犯仁慈的,这样,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交代出二十一年前那三起案件背后隐藏的真相,告诉我们幕后黑手究竟是谁,我们尽力给你争取注射,让你走的安详些,你要知道,现在大部分死刑犯还是要被枪决的,毕竟注射还没有全方位普及,冯乌明,你想让自己的脑门开个花吗?”
子弹飞出枪膛,自后脑钻入,前脑暴出,然后“啪”的一声闷响,身体倒地,变成一具尸体,从活人到死人须臾之间,心脏停止跳动,那便仅仅只是一摊烂肉,灵魂下了地狱,躯壳在火场里燃烧成灰烬。
冯乌明不禁哆嗦起嘴皮子,许是脑子里浮现出他被一枪爆头的瘆人景象,眼珠愈加浑浊,连手指也微微颤栗。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却像度过了几个世纪般漫长,他拼命转了转两颗眼珠子,才勉强找回点思绪,好一会,明白了什么似的猛然抬起头,几乎是吼出来,“老子要看存储卡里的内容!”
闻言,余东廉食指习惯敲桌的动作微微一顿,犀利的眼神却不褪分毫,他寻思片晌,道:“你要是看了,就再也没有任何减刑的机会了,确定?”
冯乌明咬咬牙,一副豁出去的阴鹜模样,半天咧开嘴,嘴角扯出一个僵硬而古怪的笑,“其实那就是张空卡吧?”
“空卡?我有必要骗你?”余东廉摸了把下巴,露出些微事情有些棘手的表现,突然装在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是微信消息提示音,斜着身子掏出来打开一看,严肃的脸色平添了些疑惑不解。
冯乌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窄缝,打量着他,吼起自己方才从几乎干枯的脑汁里挤出来的猜测,“你们警察都他妈一个德行!那张录有犯罪证据的存储卡绝对不会这么快就出现,除非!除非那个姓顾的女医生把一切都想起来了!现在放在桌子上的那张,不过就是你们引诱我说出当年事情真相的幌子!”
余东廉十指交扣搭在桌面,手背上的青筋凸起,脸上却波澜不惊——不愧是勘察过各种犯罪现场,接触缉捕过各种罪犯,办案与审讯经验丰富,外在仪表堂堂的刑侦支队长,即便内心已经超标了想把这该死的罪犯生吞活剥了的想法,但表情,神情是丝毫不表现出来。
“那我再问你另外一个问题。”余东廉无视了罪犯方才的狂吼,冷冷的说,“如果这个问题你不回答,现在就把你扔油锅里煎了!”
冯乌明攥着粗糙的拳头,满头冷汗流进口腔,“呸”了一下瞪着他。
笔录员立即操持着笔杆就位。余东廉道:“去年十二月二十五号,晚上九点到九点四十之间,你在南郊区牧马街的一所中学后面,亲自去见了一个叫纪永安的大学生——为什么?”
冯乌明露出狐疑的表情,眼神朝着左下方瞟了瞟,摇头,“我没去过你说的那个地方,时隔多年再见到那孩子,是在你们抓了我的废旧工厂外面的荒地,那以前,我不知道她会在海庆市。”
“你不知道?”余东廉仔细观察他的表情,确实没有一丝撒谎的迹象,反倒话里话外真诚了不少。心里骂了声娘,边低头发消息边暗暗道:这孙子双商都不高,看着确实没有撒谎,那这姓蒋的……等等……姓蒋?不对!
他脑子里闪电般闪过一个念头,脸色徒然一变,扫了眼已经发出去的信息,急急起身,跟冯乌明狐疑不解的眼神来了个对视,少顷三步并两步走出审讯室,扫了一眼站在单反玻璃墙边打盹的女实习警,视线一扫,停在站姿笔直的戴窄框眼镜也看着他的男刑警身上,疾疾道:“阿正,你进去继续审这孙子!除了刑//讯逼供,其他能用的手段通通都用上!”
话正飞快的说着,人已经转身迈开了脚步,身后那个叫阿正的男刑警一愣,“余支队你上哪去呀?”
余东廉头也不回的喊道:“我去探病!”顿了顿,自言自语的骂了句,“顺便问问他他妈的到底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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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希景面色凝重的把手机递给病床上的男人,道:“‘嫌犯并未在所指地点与纪永安见面,我确信无疑’——这是余警官的原话,他既然这么笃定,那么唯一可疑之处,就是那天安安从头到尾,都对我们撒谎了。”
蒋吾琛快速浏了消息,沉思片刻,说:“那么安安的目的,应该是想从我们这里得到幕后黑手的消息。”
“难道是纪律师让安安那么做的?”
“如果是纪雪司安排安安这么做,等于间接性将安安拉下了水,但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断然不会让安安陷入危险的,因为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头,只会越陷越深。”
纪永安出于从他们这里套取线索的目的有意撒谎,她到底是个人好奇行为,还是其他什么特殊原因?
而缉捕冯乌明的现场,纪永安再次亲眼看到曾经把她推进地狱里的罪犯,更没有想到会当场对她下跪,不论那是道歉还是赎罪,悄无声息的埋在她心底的记忆又卷起旋风,让那孩子再次陷入了黑暗。
顾希景将那件事情告诉他后,续道:“扬子去看过安安了,说她现在把自己锁在房间,不吃饭不喝水,连觉也不敢睡,就怕被那四年间的梦魇吞噬,仅仅几天时间,说她消瘦了很多。”
那该是怎么样的地狱经历,在重返人间后仍不能逃脱记忆的折磨?蒋吾琛蹙眉,只是说:“安安对我们撒谎的这件事情很不简单,她现在那样子没办法问,先暂且放一放,等到合适的时候再说吧。”
那就只能这样了,顾希景点了点头,道:“希望安安尽早走出阴影吧,迎接一个全新的自己,再也不会受到那些记忆的折磨。”
“顾医生,那你什么时候走出来?”蒋吾琛像是随口一问,“你忘掉的那些事情,总有全部记起来的时候。”
顾希景的心思不在自己的身上,心不在焉的说:“船到桥头自然直,顺其自然吧。”
“漏水的船到不了桥头就会沉,没有足够面对恐惧的勇气,会被淹死的。”
“那你让我怎么办?记不起来就是记不起来,就算我是精神科医生,但我医人难医己,要不你拿块砖头对着我脑门敲一敲?兴许还能想起来点什么。”
“你本来就不聪明,再敲就该变成智力障碍人士了。”
“……”行走的活火山顾大医生一顿,想了想,脑袋灵光一闪,“哦,我差点忘了,医生说你还得口服几样药才行,良药苦口,我这就给你拿来。”
说着就要佯装起身,蒋吾琛轻挑眉毛,也不阻止她,笑道:“好啊,顾医生,我很乐意我们像上次那样有苦共尝。”
说起这个,顾希景不自觉的想到与他“一起吃药”的那件言语不可描述的事情,耳根瞬间染上灼灼桃花般的羞色,仿佛那天她唇齿间这个男人的味道犹在,苦涩的液体侵入口腔后,竟然还是余留甘甜的。
“良药苦口,不过我身边有这么甜的一颗糖,多苦的药我也无所谓了。”蒋吾琛眉眼带笑的看着她,“只要顾医生敢把药递过来,我就再让你试试两个人一起吃药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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