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希景也是一愣,当时在酒吧的时候,蒋吾琛告诉她,那是沈暮辞割腕自杀未遂后留下来的疤痕,没想到居然是他“要挟”纪雪司等人隐瞒副人格存在的自残法子。
“你编造这种谎话试图从我这里打探到消息,我看着很会上当受骗?”蒋吾琛将玻璃杯递给旁边默默的张杭,示意放到茶几上,目光直直对视他,“纪律师?”
纪雪司一本正经,完全没有一丝说谎的模样,要么是他练就了谎话连篇心不跳面不慌的高超本事,要么就是他说得完全是大实话,律师不屑一顾的轻笑一声,摇头:“我没必要骗你,对我来说,你不值得我用心经营一个骗局来对待。”
蒋吾琛毫不犹豫地质疑:“姓沈的压根就是个懦弱又自私的人,他会为了跟他争夺主动权的副人格搭上自己的性命?他是被圣母玛利亚洗脑了不成?”
“小沈秉性善良,他总是为身边的人考虑,很多时候他会牺牲自己的利益去成全别人,包括你这个一心只想让他消失的次人格!”纪雪司尽量压制着上去扁他的怒气。
顾希景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并没有多嘴的时机,只得默默不语,悄悄观察“局势”。
纪雪司道:“蒋吾琛,我这次来不是针对你的,我只是想知道纪桓禹为什么调查那些事情?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告诉我。”
“我告诉你的理由是什么?”蒋吾琛抱着胳膊,唇角微扬,看似带笑,却是毫无诚意,反而嘲讽意味深长,“大律师,你跟老纪虽说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我记得,你说过跟他誓不两立的话来着,现在怎么这么关切老纪?”
果然纪雪司跟纪桓禹之间发生过冲突,顾希景安安静静的当着“称职”的“吃瓜群众”,闻言假装自然的看了眼纪雪司,恰好捕捉到他一瞬间的蹙眉。不知道两人具体因为什么事情,导致关系不一般的僵硬。
纪雪司面无表情:“我不是关切他,他不配做我的哥哥,但他调查的那些牵扯到了我的私事,你明知道——”他一顿,叹气,急转话锋,“蒋吾琛,过多的话我就不说了,你到底告不告诉我?”
蒋吾琛看着他,一言不发,思忖良久后,转而收敛起懒散的样子,挺直腰板,非常严肃地说:“好吧,看在老纪时常跟我说,他很想跟你这个弟弟和好如初的份上,我告诉你。”
闻言前半句,站姿笔直的律师微微一怔,似乎有点惊诧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打算跟他和好如初的事。
蒋吾琛无视他的动作,说:“本来这些事情跟老纪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是我拖他下水的——当年绑架案的绑匪冯乌明一直没有落网,这事硌在我心里是个结,就想着碰碰运气,看看这个孙子是死是活,要是还苟且偷生着,我就碎尸万段了他,让他也尝尝被分尸的滋味,但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纪律师觉得我能以一顶十?”
“所以,你就找到纪桓禹,让他雇佣一批私家侦探调查?”纪雪司半信半疑,信也只信了一半的一半,“你的理由明显不充分。”
蒋吾琛说:“老纪的交际圈广,各路人马他交集的总比沈暮辞一个精神病多得多吧?我调查这些的时候四处碰壁,又不能逼问,你看,老纪的价值这不就完全体现出来了么?”
“你在利用他?”纪雪司微怒,“纪桓禹又不是傻子,起码我比你了解他,跟他没有共同目的的外人他压根不会理,又怎么会轻易答应你调查那些事?”
“因为你,大律师。”蒋吾琛冷笑道,“老纪跟我说过你们关系破裂的原因,虽然在我看来,那并非全是他的错——如果冯乌明还活着,他说他会亲自送到你面前,让你看着处置,还说,希望到时候你们可以和好如初。”
闻言,纪雪司蹙起眉头,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也不知憎恨的情绪因何而来。
顾希景一直站在他旁边,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紧紧咬着下唇,一闪而过的不信后,眉宇间竟表现出悲痛。
半晌,纪雪司点点头,也不知信没信他的话:“我知道了,那为什么还要调查九一七杀人案?当年的凶手不是已经被执行枪决了么,受害者是——”
他急急抿住双唇,低头瞧了一下顾希景,她正一副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样,纪雪司方才微不可闻的呼了口气。
“纪律师。”蒋吾琛提高嗓音,瞄了一眼他身旁的顾希景,转而给他皱了皱眉头,像是暗示什么,“杀人案的凶手是死了,但是我查到凶手是冯乌明的同伙,所以想顺着这条线索看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找到那孙子,我知道你不好意思找你哥问,该说的我都说了,信不信由你。”
纪雪司想了想,点头:“我知道了。”
蒋吾琛站起身,道:“还有,有些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你看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那件事,所以有些不能对相关人说的话,我也希望大律师能永远闭口不提。”
“我知道。”纪雪司扶了扶镜框,余光瞥了眼医生,“……冯乌明,你们调查得怎么样了?”
“刚开始调查,还没什么进展。”蒋吾琛面不改色,言罢看了眼手表,下起逐客令,“纪律师,我知道你是大忙人,我送送你。”
蒋吾琛“送”纪桓禹出门后,张杭这才腾地跳起来,连奔带跑到正在埋头思忖的顾希景面前,敞开憋屈了老久的情绪:“顾医生你可算是完完整整的回来了,我盯了一早上手机屏,眼睛都快瞅出花了没敢走开一步,生怕错过你发来的求救消息,你可不知道,一早上我这颗本来强大的心脏差点蹦出来,想着万一你出啥意外,蒋哥回来不得把我活活砌墙里给你陪葬。”
“我没事,谢谢你了。”顾希景回之真诚十足的笑容,她是真的很感谢张杭,对他也有了新的认识,以前她一直以为这家伙专业败家,不曾想关键时刻张二哈不仅不掉链子,反而是“后勤”一把手。
“不过,刚刚那个纪律师来了后,就,就,”张杭摸了摸脑袋,“我就被他套了好多话,刚开始还没察觉,最后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连马孙袁跟他背后的人调查顾医生你的事也说漏嘴了,果然长得漂亮的男人就是不一般,顾医生,不会影响什么吧?”
顾希景摇摇头,心说那位大律师年纪轻轻就已是老江湖,我都被他套路过了,这以后跟他说话还得百般提防着才行。
她笑道:“没事的,纪先生跟马孙袁又不是一伙的,说起来,这两人也是水火不容。”
张杭好奇起来:“怎么个水火不容啊?那个纪律师还认识姓马的孙子?”
顾希景琢磨一下,这倒不是什么秘密,就道:“我也是听我发小说的,是这样的……”
张杭瞪圆了眼睛,眼里倒是有了些血丝,估计是用眼过度导致的,他拿手揉了揉,“津津有味”的听着顾希景讲述纪雪司跟马孙袁的江湖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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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外面的宾利飞驰停的端端正正,侧面车身几乎跟枯藤爬山虎的围墙平行。
车前座坐着两个男人,一个戴金丝边框的眼镜,镜片之下的眼神犀利,似乎一眼就能将人看得透透彻彻,明明白白。
这即是长了张让人一眼万年的漂亮面貌,可从他身上瞧不来半丝半毫的娘气,反而整个人时时刻刻透着严肃高冷的气场。
而另一个倚座在副驾驶的男人就是与之相反了,他不正经的时候像个软骨动物似的,一旦坐下就懒洋洋的半倚半躺着,连眼神都散漫得没了焦点,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百分百的懒散。
半晌,蒋吾琛才缓缓收敛了“软绵绵”的懒样,嘴角的笑意倒是余留,他瞥了眼一旁的人:“难得你第一次跟我这个副人格客客气气,没想到是因为老纪。”
纪雪司冷着脸:“只是因为他的行为太可疑。九一三绑架案,我后来拜访了专案组的人,说绑匪冯乌明在警方赶到案发现场之前,已经逃进了废弃工厂后面的林子,那一带算是半个深山老林,越往里雾气越浓,未知危险也就越高,那时候警方在某些设备方面并不不齐全,所以,警方只能在边缘搜寻,堵了好几个出口,连着几天几夜的堵人,最后仍旧没有发现冯乌明的踪迹,很大概率,他已经死在了里面。”
“警方未能逮捕,随便一个猜测就成了悬案。”蒋吾琛冷笑,“他最好是已经死透了,这个死法还真便宜了他,我很想把这些个罪犯一块一块卸下来,给那些无辜的受害者当祭品。”
纪雪司不为他的话所动,低了头,也不知在思忖什么,片晌说:“九一三绑架案发生不久,就有一对夫妇被谋杀,警方定义为九一七杀人案,这两起案件仅仅间隔了四天,且被害夫妇就是绑架案其中一个受害者的父母,现在回想,后者有一种杀人灭口的感觉。你跟纪桓禹有没有调查到什么异样?”
“并没有。”蒋吾琛淡淡道,“顾医生能接手沈暮辞的精神病,想必你是废了不少功夫的,我没想过我这辈子还能再见到她,车祸的确是巧合,但因此,你调查到了九一七杀人案受害者跟顾医生关系密切,所以,我希望纪律师能时刻保密,现在还不是告诉她真相的时机。”
“我知道,顾希景与小沈可以说是同命相连,他们都是绑架案的受害者,因此相对于其他医生来说,小沈对她的信任是很高的。”纪雪司看着副驾驶的人,颇有一种运筹帷幄的模样,“如果这时候她知道了这件事,对小沈的病情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
蒋吾琛紧抿着双唇,没接他的话说下去,唇角掠过一抹嘲讽,也不知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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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客厅里,顾希景简而言之的讲述完后,张杭惊奇的瞪大眼睛,差点没从沙发上跳起来:“原来还有这么一出?马孙袁那孙子睚眦必报,光天化日的就敢找人堵纪律师!”
他噘起嘴,连着心里的憋屈与愤恨皆而涌上来:“还有他身边的那些蛆虫,早晚有一天,老子要让他们跪下给我舔鞋!”
顾希景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模样,趁机问他:“张杭,马孙袁是不是威胁你什么了?我看你对他是恨之入骨。”
一只拳头扬得老高的张杭,闻言怯怯的放下胳膊,眼神有些闪躲:“没,没有,顾医生,我就是对马孙袁这个人单纯厌恶,他,他怎么可能威胁得了我呢,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来手机没充电,我回卧室了先。”
言罢,张杭慌慌张张的往楼上走,顾希景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疑心更重,他刻意的回避实在让她难以不怀疑,正想着,就见蒋吾琛走了进来,她就笑道:“你刚才撒谎的样子,连我都信以为真了。”
蒋吾琛道:“姓纪的跟你一样烦人,疑心冲冲的,我还得浪费脑细胞隐瞒他。”说着他座到她对面,端起茶几上还冒着些微热气的水杯,双手捂上去打算暖暖受冻了的手。
“绑架案的绑匪这么多年杳无音讯,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告诉纪先生幕后黑手的事情?他又不会反水。”纪雪司再怎么说,也是纪桓禹的弟弟,更是沈暮辞的兄弟,顾希景实在想不明白,这两人刻意隐瞒纪雪司的目的是什么。
蒋吾琛瞥了她一眼:“顾医生这怎么又好奇了?他俩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是好好琢磨琢磨,幕后黑手为什么盯上你了。”
顾希景没好气的“哦”了一声,知道再怎么问姓蒋的也不会吐露分毫,便接着他的话,泄愤似的:“我又不是幕后黑手,鬼知道他们又想干嘛?”
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整理思路,一件接一件的意外便“赏赐”而来。顾希景想了想,觉得还是稍安勿躁,将”七扭八歪”的思路捋直再作下一步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