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头七到来还有几个小时,林凤芝带着女儿陈晖连夜在厨房里做着白粿。在广林,头七的最后一天,家属要给之前来吊唁的人亲自送去一提白粿。那是一种白色甜口的米制品。这一晚的厨房十分静谧,只有黏糊糊的米糕捏在手里的声音。
“晖儿,以后我死了,你要帮我做白粿呀。”
陈晖猝不及防,只好敲了三下灶台:“不吉利,别说这些。”
“我认真的,人都要死的嘛。这白粿就是外婆教我做的,我今天一做,才想起来,她大概就是我这个岁数的时候教我的。现在回想起来,可能她那会儿就不想活了,难为她还忍了这么久。”
“妈……”
“晖儿,你为什么不肯回广林发展呢?你对我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妈,我很感恩,但是生活在这里我不快乐。”
“不快乐?你要怎样才快乐?我和你爸辛辛苦苦把你养大,我们已经给了你最好的。”
“我承认,物质上你们对我很好了,但是妈,我从小就很怕你。你和爸爸永远在吵架。我焦虑症吃药这么多年你是知道的……”
“那是你爸的问题啊!”
“你的问题就在于永远觉得这一切是我爸的问题。你觉得他没出息,没让你当上官太太,没帮你评上教授。可你为什么不离婚呢?”
“有你我怎么离啊?”
“我7岁就和你们说过了,你们可以离婚。我16岁还劝着你们赶紧离婚。你只不过是拿我当借口而已。”
“你说的容易,离婚多丢人。”
“所以你也和外婆一样,在意别人的眼光,用这些虚无的东西把自己束缚在婚姻家庭里。”
“死者为大,你不要妄言!”林凤芝提高了嗓门。
“我不想跟你吵,死者为大,我想替她说点真话,你想听吗?”
林凤芝自打开了那个箱子,心里全是谜团,可她凭直觉认为那个箱子会将整个家拖入深渊,她不敢问任何人。她沉默了,静静地等着女儿开口。
“不幸是会遗传的。你和我说过,小时候外婆总是骂你,让你不断地干家务活,你一想到她就觉得头疼、刺耳。其实你对我也是一样的,你虽然没让我干活,但是你对我的教育方式就是训斥和打压,你很少轻声细语和我说过话。我以前怪你,现在我不怪你,因为你是外公外婆的产物。外婆对你这么凶,因为外公对她更凶。”
说到这里,林凤芝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谁跟你说了什么吗?是不是你爸,你别听他乱说。”
“是外婆跟我说的。外公打了她几十年……”
“别胡说八道!”林凤芝恼羞成怒,一把将手里的米糊甩到盆里,搓洗了几下手就匆匆离开厨房。
另一边的林凤苹和琴培中一夜未眠。
他们平静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字,相拥入眠,准备迎接一场巨大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