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箱里的东西让陈晖有种强烈的直觉,尽管她现在还不知道外婆的意愿是让遗产分割平静地结束,还是要掀起一场风暴。
这种直觉直指一个陈晖年少时遇到的人,只是这个人如今不知还在不在广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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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洗完澡,胸前又渗出细密的汗珠,单薄的棉质睡衣粘在身体上,把少女的胸脯勾勒无疑。2010年,陈晖17岁,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了。她个子不高,但曲线发育期得很好,身材遗传了妈妈,性格却向妈妈的反面发育。
啪——客厅里传来摔碗的声音。父母又吵起来了。
陈晖熟练地关上卧室房门,走到卧室自带的阳台,这一方3平米的阳台就是她17岁灵魂的唯一出口。她靠着栏杆看了一会楼下的车流,等她抬起头来,对面楼那个男人果然又出现了。那是一个看不清脸的厨师。
林凤芝为了让女儿“安心高考”,在女儿高中边上租了一套老破小,突击最后三个月。陈晖住的房间阳台正对着一栋10层楼高的老酒店。酒店的七楼是后厨人员宿舍,每天下午六点多,当陈晖穿着清凉的睡衣站在阳台,对面总有几个穿着厨师服的男人远远地盯着她,有时候会吹口哨。17岁的她不觉得有什么,这么远,脸都看不清,也没有什么损失。
“你对我不满,把女儿拖到这个地方来住,她在我爸妈家住的好好的,你就是控制狂!”
“白眼狼,当初要不是我爸出钱,我嫁给你不知道还要喝多少年西北风才能买得起房子,不知感恩的狗东西,我为你们做牛做马,现在分家产是一点不惦记我这个儿媳妇,我凭什么要让女儿住在他们家!”
“你劳苦功高!你跟你那个打人的爹一样,人面兽心,永远装作帮助别人的样子,实际上为了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
“不许你骂我爸,我跟你拼了!”
陈晖推开房门走出来的时候,父母扭打成团,父亲极力避开母亲手里的锅铲。陈晖见桌上只有一大碗鱼头汤,已经18:40了,今晚肯定又吃不上饭,于是她拿上一块巧克力就去学校晚自习了。
这天晚自习下课,陈晖的自行车胎没气了,到家附近她只能下车推着走。十点半的路面空荡荡,啤酒瓶叮叮当当的声音从马路对面传来。她并不留意,只顾着把沉重的自行车搬上两个台阶。对面一个人突然一阵小跑到陈晖面前,一把帮她搬起了自行车。是那个厨师!这下陈晖看清了,不过20出头,有着西南人小巧的脸和五官。
“你住楼上?”
“干嘛?”
“喂!自己泡妞不地道啊——”对面几个青年起哄着追过来。
厨师立刻转身张开双臂,把几个朋友轰走。“走走走——闭嘴”
陈晖回到家,爸妈都不在,打了父母的电话都没人接。麻利地洗了个澡后,她又站在阳台上,那是她第一次对对面的人感到好奇。陈晖的手机响了。
“晖晖,我是外婆,你妈病了,已经接过来我这休养了。她怕你担心,让你不要来看她,你就安心考完高考。”
“什么病啊?严重吗?”
“免疫系统老毛病,放心,我已经请我们院退休的老院长来家里给你妈看病了。”林凤芝有免疫系统问题,情绪激动就容易全身起疱疹。今天她和陈明又吵过头了。陈晖不放心,还是上外婆家去看母亲。林凤芝躲着不见,因为脸上长了东西。退休的何丹丹在往返于客厅和厨房,倒饬着中药和西药,在中药汤泡过的纱布上撒上西药粉,放凉之后往房间里送进去。
“你妈全身都过敏了,回去吧。”外公林润德捧着一沓刚冲印的照片走出来。林润德在巨大的工作台上铺开照片,胸有成竹地摆弄着。这张工作台占据了客厅的一半,桌子下摆着他在文学、美术、新闻等领域的各种成册的作品,一旁的书柜里全是奖杯——林润德广林市这个小地方难得一见的全才,退休前是文联副主席,之所以是个副手,还是政治上手腕不够,可他拿过的国际奖在他的年代,绝对是全市第一,省里面也能排的上号。
林润德不愧是豪门出身的才子,傲气是骨子里透出来的,他瞧不上交大毕业的女婿陈明,也瞧不上外科医生老婆何丹丹。林润德祖上是开银行和商行(大超市)的,广林市相邻几个城市的核心商圈都有他们家的资产,洋楼、街铺、工厂不胜其数。后来清朝覆灭、建国后斗地主、八年抗日……到林润德大学毕业的时候,家里已经揭不开锅。吃不上饭的年代,艺术最不值钱,兄长喊他一起做小买卖,他拉不下脸,混了两年,熬过了大饥荒,1963年,他被介绍到隔壁广林市的报社当起了美编。
林凤苹从里间走出来,原来她也在。
“姨妈?”
“我来给你妈换药,外婆一个人力气不够。走吧,正好开车顺你回去。”
林凤苹走到林润德身边,压低声音,“记住我的警告,你好好掂量。”
林凤苹开车送陈晖回家,陈晖故意问了一嘴。“姨妈,你刚跟外公说什么?”
“哦。我让他戒烟……前面那个路口啊,你拿好东西。”
送走陈晖,林凤苹摇下车窗点了根烟。秦培中退休前,她只求每天都安稳。但是每天的案件,自己的婚姻,父母隔三差五的争吵,已经把她折腾的疲惫不堪。灭了烟,她掏出手机给何丹丹打去电话,两声后她又挂断,就算接通了她也不知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