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桂英这个人情,朱洪贵得了何丹丹信任,来往也多了,跟何丹丹打交道不再需要隔着林润德。他专挑林润德不在的时候,把桂英的裱画匠丈夫带上门,给林润德裱字画。嘴上说着也让桂英夫妻多见见面。何丹丹不由得对老朱大为改观。
朱洪贵见书画台上有好几幅作废的画。林润德通常同一幅书法或山水画要重复画几遍,只留下最好的,其余统统扔掉。
“哎呀,何夫人,怎么林主席扔掉这么多画呀?”
“哦,那是他练手的,不可惜。”
“可惜啊!太可惜了!这样,我出钱给他裱起来吧!”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这么好的作品扔了,我老朱可睡不着。”
“不行不行,不能让你花这个钱。”
“哎呀,大不了送我一张嘛。”
“送你一张是不成问题啊,可这些都是练笔,没有下印章的。”
“没——关——系,我又不是拿出去办事的,我是看不下去他这么糟蹋东西。我给他裱起来放在这,林主席的字画外面可很多人在打听价格呢,如果有人要买,我找您。”
朱洪贵一下拿捏住何丹丹想要钱的心理。丈夫作废的字画,有人出钱裱,还给寻买家,卖出去的钱进何丹丹的口袋。
“那、那我能不能先买一幅?”瘦小的裱画匠开口了,“我那儿有人打听林主席的字画呢。”
“您看!我没乱说吧。”朱洪贵赶紧煽风。
“那你要买啥呀?”
“这个,最小的,我没啥钱。”
裱画匠指了指一幅1mx1m的水墨画,上门画的是江南梯田,配有朱熹的一句诗: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
“这不合适,我哪知道该开多少钱,别为难我了。”
“那就顶桂英一个月工钱,我来出,只要盖个章就行。”朱洪贵稳稳地接过话,让何丹丹明明白白地知道,跟他做买卖有多划算。
“哎呀,你看,半亩方塘……半尺画,一张破纸要了我那么多钱。”朱洪贵和裱画匠配合得天衣无缝,钱送了,画到手。
从那天起,朱洪贵不知顺走了多少练手的字画,何丹丹拿着林润德的章一盖,钱就进自己口袋。朱洪贵拿着林润德的字画到处送给官员,需要给谁行贿,就托人去这个官员手上高价买下林润德的画。久而久之,林润德的画在地下市场炒出了广林市最高价。这个价格,是朱洪贵给何丹丹甜头的上百倍。老朱开玩笑说道,林润德的字画是“半亩白银半尺画”。不过好在有价无市,这些画值多少钱,全看行贿者想给多少钱。所以林何二人直至退休都不知情这些字画曾经那么值钱。
林凤芝从学校放假回来,带了个男朋友。何丹丹与林润德强压怒火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林凤苹躲在房间不出来。
“凤芝你这穿的什么!怎么一身破布?”当妈的首先忍不住了。
“这是流浪风,我们美院好多学生都喜欢这风格。台湾作家三毛就是这么穿的。”
“小伙子你这头发很有个性啊,好洗吗?”生女儿的男人都会在中年经历的一次情感挑衅,叫做“女儿男友”,林润德碍于自己的身份,没有像乡下的大老粗那样将男孩臭骂一顿,扫地出门。
“叔叔我叫陈宝生。呃我喜欢歌手齐秦……”
送走男孩之后,原本以为会大吵一架,此时一家四口却出奇安静。这个陈宝生看着不靠谱,却是广林市数一数二的富商之子。陈宝生家四代人做外贸,广林市码头的船四分之三都姓陈,连码头都是他爷爷当年出钱修的。林润德夫妇清楚,自己的一官半职总有退休的时候,和这种老钱比,根本不入流。女儿这算是攀了高枝。
晚上林润德躺在床上,黑暗中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诶我怎么那么别扭?”他想找何丹丹聊,可何丹丹一早有手术,根本不愿意搭理他。
“攀高枝儿你还别扭,快睡吧。”
何丹丹一句话直戳他的神经。说着无心,听者有意。林润德就是那个攀高枝的人,他攀上了曾晓墨。他深知地位不对等的爱情里,低位的一方是多么被动。他林润德,好歹是广林市的文联副主席,如果女儿嫁进豪门,等自己退休了,男方家里还会不会给女儿好脸色。思来想去,必须让林凤芝毕业后分配进大学当教授,绝对不能分配到中学去。
林润德跟何丹丹开始四处打听机会。广林市只有一所本科学校,刚成立不久,还没有设艺术系,没办法收一个雕塑专业的老师。兜了一圈,林润德还是回到了曾晓墨这里。
“那是你跟你老婆的孩子,我为什么要帮忙?”
曾晓墨一句话就堵住了林润德的嘴。说罢走到一旁放起了音乐磁带,轻声哼唱起了张国荣的歌。她摇摇晃晃走到林润德身边,一屁股坐到他大腿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一双狐狸媚眼直勾勾盯着他。
“我帮你,你帮我”林润德识趣地一把抱起曾晓墨往床上扔。
朱洪贵同时也得到消息,已经撒出去天罗地网打听分配工作的事。搞定这件事,老林肯定会松口,帮忙给国土局搭上线,上游沙子一抽,又是小十年的财富。广林大学没有艺术系,但是有个下属的大专职业学校设有陶艺专业,先进大专,再想办法促成大专被本科合并,这是眼下唯一的路子。
“这是眼下唯一的路子”曾晓墨也对林润德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