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广林市最杰出的女外科医生医生在医院自杀，这个消息渐渐变成城市八卦，头七的第四天开始，便有些人拐弯抹角地来打听。
“你今天早点回来吧，你妈的事情我们要商量一下。”林凤苹接到秦培中催他回家的电话。
林凤苹在广林市的区级派出所担任所长有些年头了，不出意外的话，她明年就可以升正科，大概也就是她退休前能争取到的最高职级。林凤苹二婚嫁给了广林市公安局副局长秦培中，说不上大富大贵，但在广林市过得相当滋润。秦培中大她10岁，距离退休不远。丈夫退休前也只能帮她升到科级了。林润德一个文联副主席，在公安系统使不上任何力，何况现在还退休了。林凤苹刚毕业那会儿，父亲还是个副市长面前的红人，他给林凤苹某得公安局里一个闲差，林凤苹也靠自己的努力升到副科级，体制内大部分人的天花板。秦培中被领导问起何丹丹之死前，他原本以为混到这个级别，应该不会有人这么不给他面子。既然问了，那就是故意不想给这个面子。
她坐立难安，这几天以来她实在没想出什么好法子能堵住人们的嘴。大姐林凤芝已经退休，小妹林英在外地，何丹丹的死影响最大的就是自己和丈夫秦培中。所里的工作信息不断侵扰她的思绪，一怒之下，林凤苹抓起包径直出了门。
陈晖从未见过姨妈如此焦躁。在陈晖眼里，外公外婆退休后，林凤苹这个姨妈就接替了大家长的位置，她八面玲珑，有条不紊，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职场上，人们都崇拜她，信任她。陈晖原本把主持分配遗产的希望寄托在林凤苹身上。
广林30度的夏天一直持续到十月份，然后就会瞬间降到十几度，让人来不及找出一件烫平的秋外套。林凤苹到家的时候，秦培中冷冰冰地坐在客厅等她，茶几上没有任何喝水泡茶的痕迹。以林凤苹对他的了解，他大概已经一动不动坐了几十分钟——他在深度思考的时候都是这样的。
“降温了。”秦培中抬头看了一眼缩着脖子进门的妻子，迅速清掉脸上的凝重，转身进房间拿了一条毛毯。看着妻子疲惫的神色，秦培中也柔和了下来。他知道三个女儿中，林凤苹最像何丹丹，要强、坚韧，什么委屈都往肚子里吞，事业上独当一面。母亲的去世对林凤苹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但这四天下来，他还没见林凤苹大哭过。
“老秦，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秦培中长叹一口气，“今天有人问起我了”，他起身把大门锁上锁上，接着说“都问到我这里来了，你那边别想轻松，你想好丧假回去之后怎么应对了吗？”
“没有，我想不了。”
“什么叫想不了！”老秦压低声音，“这么多年你工作出色，但出了这种事，机会就会靠边站。你想想怎么应对，我跟你是一家人，出了事我短期内总该回避，就这么半年时间不能掉链子啊！”
“老秦我真的想不了了……死的是我妈！那不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嫌疑人！”
秦培中没有再问，平静了一下说。“有人亲手把尸检报告交给我。”
听到这句话，林凤苹颤抖地站起身
“确定是自杀，但她身上那些旧伤也都一一记录了。人家不问，才是在打我们脸呢！”
林凤苹紧紧抓住老秦的手臂，“给我看看”
“我没有，我就看了一眼。”
“都记了什么伤？”
“当年你妈来咱们家，就在这沙发上，你给她拍照的那些伤都记了。”
林凤苹身体僵直，说不出任何话。
“你妈身上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伤。她右小腿不是类风湿，是骨折过没长好，左侧第三肋骨也是骨折过，没长好，老说胸闷可能跟这个有关系……头发下面有几块头皮的疤，钝器伤的……背上……”
林凤苹在房间里哭了好长时间，任老秦怎么敲门都不肯开。老秦点了砂锅粥宵夜，在客厅等着她出来。林凤苹轻轻地开了门，蓬头垢面地走出来，她那头乱糟糟的短发，那上了年纪后的法令纹，真像何丹丹。
林凤苹站在房间门口，一步都不肯走向老秦。“老秦……我们离婚吧。”老秦惊讶却也不是很惊讶，林凤苹接着说“我们必须承认，当年我们都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