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死寂与压抑中流逝,仿佛凝固的琥珀。苏璃的世界早已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灰暗,唯有胸腔中那颗因恨意而顽强跳动的心脏,以及那丝求生的本能,支撑着她没有彻底倒下。然而,命运似乎觉得对她的捉弄还不够。当熟悉的恶心感毫无征兆地袭来,当月事迟迟不至,一种比恐惧更深沉的冰冷预感攫住了她。
她不敢去想,不愿去想。可身体的细微变化,如同跗骨之蛆,提醒着她那个可怕的可能。当随侍的嬷嬷带着了然又复杂的神情,低声向她确认了那个消息时,苏璃只觉得天旋地转,最后一丝支撑她的力气仿佛也被抽干。她瘫软在冰冷的金砖地上,双手死死捂住平坦的小腹,那里,竟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一个流着他血脉的生命!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绝望瞬间将她淹没。这不是恩赐,这是新的枷锁,是命运对她最恶毒的嘲弄!是慕容瑾强加于她的、更深重的罪孽!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飞到了慕容瑾耳中。当内侍战战兢兢地禀报时,他手中的朱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奏折上,晕开一团刺目的红。他猛地站起身,脸上交织着难以置信、狂喜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巨大的恐慌。他几乎是冲进了那座囚禁苏璃的宫殿。
苏璃正蜷缩在窗边的软榻上,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玉雕,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慕容瑾快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急迫的气势。他蹲下身,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的笨拙。他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腹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抬起苏璃苍白消瘦的脸颊,迫使她的目光与自己相对。
这一刻,他眼中那惯有的冰冷和疯狂似乎被一种奇异的光芒所取代。惊愕褪去,狂喜沉淀,最终化为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怜惜与疼惜。仿佛眼前这个被他囚禁、伤害、如今怀着他骨肉的女子,不再是他的囚徒,而是他失而复得、需要捧在手心呵护的稀世珍宝。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温柔:“璃儿……我们……我们有孩子了。”
苏璃空洞的眼珠缓缓转动了一下,焦距落在他脸上,却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死寂的绝望。她没有挣扎,任由他捧着自己的脸,仿佛那只是一具没有知觉的躯壳。孩子?这个词汇在她听来,如同地狱的丧钟。这是她被他强行占有后的产物,是屈辱的烙印,是未来所有痛苦的根源。她想起父兄在流放路上的风霜,想起母亲临别时绝望的眼神,想起冷宫里的饥寒交迫,想起那晚他施加的暴行……无尽的恨意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住那颗刚刚萌发的、属于母亲的心。她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只有彻骨的冰冷和灭顶的悲哀。这个无辜的生命,尚未出世,便已注定要背负着原罪,卷入这无休止的恨海漩涡。
慕容瑾被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刺得心脏一缩。他伸出手,想要像安抚易碎的瓷器般抚摸她散落在肩头的乌发,试图传递一丝温暖。然而,指尖还未触及,苏璃便如同被毒蛇触碰般猛地一颤,厌恶地偏过头,避开了他的触碰。
他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中,眼神中闪过一丝狼狈和深切的痛苦。“璃儿……”他声音干涩,带着前所未有的低声下气,“我知道……我知道我错得太多,错得太深……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家人……但这个孩子,他是无辜的,他是我们之间……新的开始,是唯一的希望!我发誓,我会好好待你,好好待他,我会倾尽所有来弥补你和你的家族,我会给你和孩子最好的一切……”
“希望?”苏璃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像是砂纸摩擦过粗粝的石头,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带着泣血的控诉,“慕容瑾,你凭什么以为……一个孩子就能抹平你滔天的罪孽?就能填补我家破人亡的鸿沟?你把我推入地狱,把我的至亲打入深渊,现在,用一个强占得来的孩子,就想让我感恩戴德,既往不咎?”她抬起头,泪水无声地汹涌而下,眼神却锐利如刀,直直刺向他,“你告诉我,我该如何相信一个魔鬼的誓言?你告诉我啊!”那绝望的呐喊,回荡在华丽空旷的宫殿里,凄厉得令人心碎。
慕容瑾被她质问得哑口无言。那字字泣血的控诉,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试图构筑的虚幻温情之上。他看到了她眼中那无法消弭的恨,那深入骨髓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