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琪自然是不信的。
怎么可能信?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标语说了多少年,吴涩就背道而驰了多少年。如今突然改邪从良,如何解释?
从吴涩嘴里说出以上那句话,简直离了大谱。
吴涩自己也知道。
所以她说完收到祁琪怪诞的眼神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用行动证明。
先是上课不再发呆打瞌睡,托腮听完,主动到老师办公室找英语老师小李默念昨天不及格的三个单元的单词,于老师惊叹的目光里回到教室,一连几天都这么做,用实际行动证明给祁琪看她不是说的假话。
自习课的时候她和林麟涛换位置回来坐,拽着祁琪一起看书,然后把这难得两人齐头并进从良的画面拍成视频发给祁琪的爸妈。
祁琪问:“你这是干吗?”
吴涩答:“给你恢复信用卡做努力啊。”
“……我爸妈不会信的。”
“所以不能立刻发,隔了几天才发。你的倔强不服输,我的劝阻,为钱低头,做出让步都需要时间。”
祁琪侧目拧眉,像看一个陌生人:“小涩,这不像你。”
以前的吴涩是不会有这些弯弯绕绕,更不会想着顺从父母的喜好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吴涩把她的手机递回去,余光冷冷地瞟向十点钟方向:“祁琪,明年我们就毕业了,得学会长大。过程怎样不重要,达到目的最重要。”
说话间,吴涩的手机响了。
是祁琪爸爸发来的消息,问她祁琪是不是真的要收心冲成绩了,让她可不许骗人。
吴涩清嗓子,信誓旦旦地发语音:“叔叔,祁琪眼光高,没那么容易谈恋爱。有我看着,您可以放心。”
那边很快回说:行,先恢复一半的经济使用权,下次考试成绩如果有提升,再全面恢复。
前后脚的,祁琪也收到银行短信通知。
吴涩:“怎么样,还是有效果的吧?”
祁琪把手机塞回课桌,悻悻道:“就是缩减一半的意思,大人就爱放空头支票。”
下次考试成绩提升,对她来说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好说的。
吴涩拿出一条口香糖塞嘴里:“你也别太灰心,只要你继续维持倒数十五的水平,在怀疑你谈恋爱的情况下,没下滑也能变成一种变相的提升。”
祁琪对她这番话并没有多大感觉,不过好歹完全禁卡被解除,祁琪的压力少了不少,她把玩着自己一边的马尾,意兴阑珊地看向窗外:“大人就是烦,好像在他们眼里,除了学习除了成绩人生就没别的事可以在意了。”
吴涩听到祁琪的抱怨,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她翻着手里的笔记本,一连几天的补课,秦夜的笔迹已经从最初的两页变成了十多页。多半是数理化的基础公式。他的补课对于她来说是全新的授课过程,第一次的记忆,而不是温习和巩固。
学会是第一阶段,嚼烂贯通是第二阶段。
吴涩自认为自己还在第一阶段。虽然心里知道是要为洗清自己的作弊嫌疑勉强需要努力一下,但看着看着这些枯燥乏味的知识点,它们就不肯老老实实地待在纸上,会不安分地飞起来调换顺序。
这时前面一个脑袋转过来说:“吴涩,帮我解一下这道大题可以吗。”
吴涩定睛一看,笔帽戳的地方有点眼熟。
哦,是期中模拟考的时候出过的一道数学题。
题目熟悉是熟悉……但怎么解吴涩给忘了。
那个时候,她脑袋里突然跳出的一堆答案,就照着抄,哪可能往心里去。
“怎么,不会?你考试的时候可是答对了的。”
扭头过来“虚心求教”的是程晨,学习委员,常年保持一头短发,一副黑框眼镜架在又塌又软的鼻子上,朴素地脑门上就差刻上“好学生”三个字。她和秦夜这种天赋异禀的不同,是属于勤能补拙的那种,当学习委员也不是因为学习特别好,而是态度努力加懂事守纪律。
她一向不待见吴涩。
前后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主动找吴涩讲话。
此时吴涩看着她眼睛里并不单纯的眼神,一股气性上来,“不会”两个字在嘴边呼之欲出。但转念一想,先挤出一个没有任何笑意的笑容:“会,但就是不想告诉你。”
祁琪抿唇。
程晨尴尬了一下,给自己找补:“不会就不会,装什么装。”
吴涩听到她转过身去的时候嘟囔说“作弊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抓到”。
吴涩还没有发作,旁边一抹紫色先跳了起来——祁琪卷起课本一下子拍在她脑袋上,手起刀落利索到一气呵成。
“你说谁作弊呢?你看到了?你有证据吗?”祁琪一句比一句声调递进,“什么都没有,你瞎BB什么?”
程晨捂着脑袋,拧着身子瞪祁琪,却不敢发作。
祁琪顺势看向所有回头的人,“我告诉你们,谁要是再小舌头说吴涩,放学后我可不敢保证你们能平安无事地到家吃晚饭。”
吴涩感动地拍她腰。
她们之间的感情,就是这样:可以互相拌嘴互相指责,但一旦有外人倾轧,她们绝对一致对外,把后背给对方依靠。
就算被人编排是女流氓,山寨版古惑仔等等,可那又怎样。
别人说什么是别人的事,她们自己知道就好。
大家都知道这两位女魔头不好惹,没人敢给程晨说话,更没人敢吭声。
本来吴涩颇为享受这被姐妹撑腰震慑住全班的美好感觉,下一秒她的椅子散架了,猝不及防,她跌坐在地。
压抑的气氛突如其来地打破,瞬间变得很搞笑。
祁琪也愣住了。
吴涩听到大家强忍的笑声,觉得很丢脸,从地上站起来瞪向罪魁祸首:“林麟涛!”
林麟涛虎躯一震,怯怯地转过头来。
“你能不能减减肥?!”
吴涩三步并做两步地蹿到他旁边,旁边正在写试卷的秦夜开口了:“先别着急下结论。”
吴涩知道秦夜跟林麟涛没那么要好,他平时都独来独往,也不会管别人的闲事,分明是针对她来的。
大家都误会他们之间有什么,趁此机会吴涩觉得正好可以让大家看看他们不对盘的样子:“呵,你又有什么高见?”
秦夜缓缓侧过脸:“林麟涛坐的自己这把椅子坐这么久都没有事,在你那把椅子上坐了才一个星期差不多。你怎么确定一定是他的体重把你的椅子坐塌了的?”
“那你又怎么确定不是他的体重把我的椅子坐的摇摇欲坠,正好换给我做的时候是最后承载极限呢?”
秦夜站起身,贴着她歪斜三十度仰视的目光,径直走到吴涩散架的椅子旁蹲下来研究了一会儿:“是人为松掉的螺丝。”
吴涩半信半疑地走过去,顺着他指的方向:“这里有扳手用力转动过的痕迹,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把螺丝转回去看看,是年久老化不堪重负的话,齿轮不会咬的这么紧。”
“学霸果然是学霸,对椅子还有这样的研究。”被打头的程晨没有转过身来,而是低着个头,“只是真奇怪,对于这次考试吊车尾的排名,你却没什么想法和解释。”
吴涩拉住祁琪,盯着她的背影大声道:“我这个人很大方的,谁动过我的椅子站出来主动坦白我可以考虑原谅。如果让我抓到是谁使阴招的话别怪我没事先警告。”
说着吴涩把散架的椅子拿起来要去维修间找工具,祁琪见状对秦夜说:“秦夜,你帮一下小涩吧,修理东西还是男生比较在行。”
彼时吴涩走出去一段路,快要出后门,并没有听到祁琪的话,也没发现跟着出来的人是秦夜。
下楼梯的时候,吴涩手里拖着的椅子,那摇晃的支架不小心打到她的脚脖子,她踉跄了一下身体前倾。
一只大手从身后及时伸过来拉住她。
那触感,骨节分明带着施力时候的微微颤抖。
吴涩扭头,秦夜眼底闪过一丝小局促。
“小心点。”
吴涩皱眉:“怎么是你?你跟出来干吗?”
秦夜面无表情:“那我回去?”
吴涩挑眉点头:“对,回去。”
秦夜双手插口袋,从她身边往下迈步:“我凭什么听你的。”
“……”吴涩抡起手里的椅子就要砸他脑袋,偏偏这时候潘红英往上走来,“哎,你们两个干吗去?”
秦夜:“老师,吴涩椅子坏了,我去维修间找工具帮她。”
吴涩只能抿唇附和:“……是。”
潘红英:“吴涩啊,李老师跟我夸你了,你默念单词正确率到八十七分!再接再厉啊。”
老潘对她说的最多的是“吴涩你能不能长点心”、“吴涩你能不能安分一点”,“吴涩你又逃课了”之类的话,这温暖的鼓励和夸奖不由地让人起鸡皮疙瘩。
吴涩不知道怎么回应,完全没经验,有点呆地盯着她拍过的肩膀,加快脚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看到秦夜勾起的唇角。
一楼的维修间,在左手边最里边,堆积着一堆课桌和椅子。
门推开的时候,空气里肉眼可见的灰尘。
吴涩皱眉摆手,而旁边的秦夜已经咳嗽开了。
“病秧子一个。”吴涩哼哼,进到里边翻箱倒柜起来。
她从没来过这里,只觉得越过一堆叠放起来的课桌椅把压制住的柜门打开,找工具是大工程。
某人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自己。
说干就干,吴涩把外套脱下来系在腰间,露出里边的短袖,解放开双手就是开干。
搬下来几张课桌后吴涩突然听到后边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她扭头——
秦夜不知道哪里搞来了扳手,半跪在门口在修理起她的椅子来了。
“……”
跳动的阳光和教室内的灰尘交错在一起,像一曲音符围绕着他,地上的工具和螺丝折射着光线发出短促的光线,他一边皱眉咳嗽一边把她的椅子一点点还原成原来的样子。
明明病娇削瘦,可握着扳手的时候又不是那么的弱不禁风。
看着他有节奏的一点一点把螺丝敲击进洞里,吴涩压火:“喂。”
秦夜停下来。
“你哪儿找的工具?”
“在讲台上放着。”
“那你干吗不说?”
“你也没问过我。”
“秦夜,你是不是总觉得自己很有道理?”
“还好。”秦夜继续手里的。
吴涩从椅子上下来,跳起一层厚重的灰,呛秦夜又一阵咳嗽。
她从他手里夺过扳手:“走开,我自己的椅子我自己来。”
秦夜却没有松手:“这种事,男生来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