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旷课，第一次缺考，第一次关心学习成绩之外的事情。
秦夜的第一次姗姗来迟，踏风而来。
作为当事人的关飞知道后，受宠若惊又十分有愧。
找到秦夜，没磕没碰，吴涩自然是要第一时间通知老潘的，免得她六神无主把事情闹大。老潘挂掉电话，再打给秦夜，秦夜秒接，她确认他没有惹事没有生病没有发生别的事情，这才放心下来且愠怒地丢下一句“明天早点来学校！”
他们坐上公车没有直接回家，秦夜说要带她去看一下关飞住的地方。
公车开到最后一站，在城市的边缘区。
要不是秦夜是个病秧子，吴涩绝对怀疑他是意图不轨。
秦夜说关飞就住在这一片拆迁区，这里的房租最便宜。
“这么远……这也太远了一点，不管是离学校还是离打工的餐厅。”吴涩皱眉。
如果不是秦夜带路，吴涩都不会知道原来还有这样一片地方——年代久远的老房子，零星的几盏路灯让光亮微弱的可怜，没什么人，流浪猫和流浪狗的数量巨大，秦夜在前边走着，她在后边，看到很多猫猫狗狗穿街过巷，嚣张地冲陌生的他们破口大骂。
巷弄慢慢变小变窄，秦夜转弯，带吴涩进到一栋单元楼里。
吴涩瞪大眼睛，警惕地打量黑暗的楼梯间看有没有坏人会突然出现。
秦夜则站在门口，抬头看着二楼的一个房间：“现在是晚上八点半，他的房间在十点之前不会点亮。我每次过来都是这样。有一次周末的早上，我试着从他家这里出发，去学校，发现路上的时间需要花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他为了每个星期给住在农村的爷爷寄生活费，逼自己每个星期的花费只在一百块。我不知道要怎么帮他，了解到他强烈的自尊心后更不知道要怎么帮他。好像做什么都会伤害到他的努力。为了生活，他很努力。光是为了活着，为了顾及到学习和生活，他就用尽了全部力气。”
他略带低沉的声音说着沉重的这些时，像故事的旁白。
但通过秦夜冷漠的旁白，吴涩感觉到截然不同的关心。
“所以，我想尽自己的能力帮他解决问题。”
秦夜转过身，神情认真，还带有一些不知所措的小心翼翼。
原来，他不是不关心人，也不只是真的情商低下。
他只是把细节记在心里，默默地用他的方式表达着他的关心。
吴涩回神，吸吸鼻子：“所以我就说你除了学习什么都不懂，你这大老远地过来关心人家也不说带点东西，就这么两手空空地站在人家楼下便行了？关飞自尊心强，你买的东西给过去不要，人家说不要你不能硬塞？我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绅士过？我说我不想补习你不是各种软硬兼施？说到底，你还是不够关心人家。如果关心关飞关心到跟你关心自己的考试能力什么时候变回来，压根不会像你现在这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
秦夜垂眸，若有所思。
吴涩打哈欠，摆手：“唉，你这方面功课落的太久，不是一天两天补得上的。得，我得回去了，今天为了你旷课的事，弄得鸡飞狗跳的，好困！”
秦夜上前两步，跟吴涩并排：“我想到可以不让你拿现金还债的方法。”
吴涩睨他。
“你补我落下的功课，我补你落下的功课，授课费相互抵消。如何？”
“……”吴涩又打了一个哈欠，这次比上一个大还长，“这个嘛……让我想想。”
让我好好想想~
毕竟，钱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为这个社会做贡献，多拯救一个情商低下的人，就能少一份人间不美好。
于公于私，于大于小，都是功德一桩的事。
从边缘区折返回家，十点多了。
吴涩以为爸妈他们早睡了，开门直接踮起脚尖冲进房间好睡觉。
可她偏偏忘了，今天秦夜搞出大动静了。
门刚开开，一只有力的手把她一路拽进房间。
吴涩疲倦地甩开吴墨的手：“我今天很累，没工夫跟你废话。”
“夜哥怎么回事？今天怎么旷课缺考了？”
吴涩一点也不想跟他解释：“你好奇你去问他，问我干什么。”
吴墨抿唇，耐着性子：“吴涩，你现在这是什么态度？”
没有开灯的房间，对面的楼已经全部熄灭，都进入了梦乡。
吴涩看着他阴郁下来的脸，难得从不耐烦和困倦里找到一丝愿意继续谈话下去的欲望：“是了嘛，该是什么情绪就什么情绪。装什么装？”
一向都以完美自居，且以完美要求自己的吴墨，被她当着翟玲的面戳穿和女生们暧昧不清，他不找麻烦才是虚伪到极点。
“好久没听到你直呼我全名了，是不是比叫姐让你舒服多了？”吴涩冷笑。
当她十二岁时第一次见证他的变脸，她就知道吴墨没有真的把她当过姐尊敬过。
他们的姐弟关系成了别人眼里，吴墨的毕恭毕敬，吴涩的过分压榨。
吴墨不想跟吴涩纠缠这种细节，一向在家人面前温暖懂事的表情，在说出“吴涩”名字的时候开始切换成了没人知晓他最真实的样子。
“小夜哥从来不旷课，更不会旷考。你跟他是学习小组的，我不希望你提升成绩进入到正轨，他却被挤出轨道了。”吴墨转身，手落在门把手上，冷声道，“像我们这样一步一步要按照计划走的人，是不允许有意外发生的。”
“所以你今晚特地等我，是来警告我的？？？”
“姐，你放弃自己没关系，千万千万别连累到别人。妈对你的忠告你没听懂吗？”吴墨转过头来，笑容隐匿在黑暗中只模糊出一个轮廓。
“哟，这么说，你很清楚，只有你优秀了，爸妈才会爱你。你在这个家里存在的意义就是必须每天都要优秀喽？你连像我这样堕落的资格都没有，真可悲。”
跟这个弟弟比成绩，比懂事，比体贴，比乖巧，她样样不如他，可至少在唇齿相讥这一项上，她不能也输了！
吴墨握着门把手的手，指节分明地在用力。
吴涩看到他把门打开，含笑地说：“好啊，那看你变优秀后，爸妈的爱到底还会不会变？”
吴涩咬紧后槽牙：“好啊。”
门关上。
吴涩往后一仰，整个人往床上躺去。
她真的好累。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睡再说。
可是吴墨那个杀千刀的，说了那么恐怖的话，还是影响到她的梦了。
梦里，吴涩拿着满分的答卷，反复地看着自己的名字，还特地去找老潘确定了好几次。确定是自己考的，确定自己没有作弊。
然后她拿着试卷回到家，爸爸妈妈看着试卷上的成绩，居然两个人把她抱在中间，还要抱着她举高高转圈圈。
吴墨跪在一旁，拿着同样的满分，像是坐在一片割裂的阴影里嚎啕大哭。
她是第一次看到吴墨哭。
也是第一次感觉到在弟弟的面前，爸妈对自己全身心豁出去的偏爱。
然后吴涩在这个不可思议的梦里，接到了秦夜的电话。
“你昨天为什么也没考试？”
吴涩还在睡梦中，说话含糊不清：“……废话，你都没来，我怎么考。”
秦夜那边沉默了。
吴涩没想太多，挂了电话。
她成绩不好但又不傻！没她秦夜考试能力依然是零，反推不是一样？那还不如等他一起考呢。
免得重复无用功。
反正老潘只担心秦夜，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吴涩翻了个身，没一会儿的功夫，闹铃又响了。
无奈，她只能从床上坐起。
看一眼时间，秦夜这个神经病六点就去学校了。
老潘让他明天早点来学校，不是让他天亮就去学校！！！
这个智商是怎么次次考上第一的……
吃早饭的时候，吴江问吴涩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吴涩头也没抬：“不记得了，吴墨给我开的门，问他吧。”
上次因为狗屎刺激，跟翟玲开门对锣地说完，母女之间进入了冷冻期，平静，没有吵闹，更没有再深一步的交流。
就像两个陌生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然后拼命活跃气氛的吴江，没有让气氛更加活跃反而挑起更多的尴尬。
“那什么，小涩，你吃点这个，这个是你喜欢吃的。”
“小墨你别光顾着你自己吃，也给你姐夹点，早晨吃点凉拌黄瓜丝特别好。”
“孩子他妈，你也介绍介绍你一大早做的这个饺子？”
“我要去学校上课了，你们慢慢吃。”吴涩拿了两个馒头起身。
吴江在后边喊：“哎，不是，这么早？小涩，你再吃点？”
翟玲把手里的筷子放下。
吴墨讨好地拿起吴江想让吴涩吃翟玲做的饺子，倒进食盒里：“爸，我去送给姐吃。”
说着他也拿起书包。
下了楼，吴墨并没有把饺子交给吴涩，而是跨着自行车从她身后追过去：“吴涩，昨晚的话还要算数吗？”
吴涩啃着馒头，大步往前：“干吗？你怕了？”
“我是怕你怕了，给你反悔的机会。反正你夸下海口的事情很多，做不到的事情也很多。”吴墨看向前方。
“好啊，那我现在告诉你，算数。”吴涩扭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吴墨一个蹬脚，和吴涩拉开距离。
在开出小区的次街，一个垃圾桶旁边，吴墨从书包里拿出食盒，把里边的饺子悉数倒掉。
这些年，看似妈妈偏爱他，总是骂吴涩，跟她的关系很僵。可是那眉眼间的关心，故意说狠话后的眼神，还有这种事后想要和好做的努力，点点滴滴，他都看在眼里。
那是他一直想要，却得不到的亲昵，最真实的温暖。
他拼命想要证明自己的优秀，在昨天晚上之前还是他最大的底气。
吴涩却轻易地捅破了他的弱点，轻易地把他最大的底气换成了最大的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