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重申,秦国讨伐羌人,真的占不了便宜!讨伐军要从各处调集,看上去倒也浩浩荡荡,拉着的攻城器械,看上去倒也吓人,可是想过没有,羌地地貌完全不同,较之义渠还要恶劣得多,你当是打六国吗?”
“羌人所居草原,一望无际,隐蔽困难,难以合围,其所居山地,却又险要无比,较之蜀地还甚!士卒攀爬都困难,这些攻城器械,要是能运上去,真的可谓大功一件!而且,对于那些天然生成的堡垒,由悬崖峭壁构成,攻城器械一点用也起不了!”
“我说这些,是想提醒秦王,秦国自打立国,就和羌人、义渠人冲突不断,打了好几百年的仗了,不知派出多少兵马,最多时出动过十万,却也没奈何得了这两家!也就是说,得换思路解决问题,而不能局限在打来打去!”
“所以,加强通商,互通有无,让羌人、义渠人的上层,实实在在领会文明,享受优渥的物质生活,让其感知做生意,较打仗能多得物质的道理,自觉自愿维护两地和平,自觉自愿进行通商,实乃是和平演化的最佳方式!短时间内,羌人还不适应,恐有反复,但只要我们坚定执行通商之策,要不了几十年,边境必将和平,两地必将繁荣!那时上边要开仗,下边也会坚决反对,这才是永久和平之道!”
“方法倒是可行,然则缓不济急啊!朝廷怕也难同意!”
樗里疾说明难处。是啊,羌人烧杀抢掠,秦人居然还要搞友好,任谁也受不了这窝囊气!就算要搞,也得打回来一次,报复完毕之后才行!更何况一年多前晋布诺侵入秦境,此仇都还未报,又添新恨!
“我拿五部几个人头给你,就说羌人知错,还请朝廷宽恕!为表诚意,上贡马匹甲胄,充为此次出兵犯境的赔偿!”
很多时候,朝廷在乎的除了利益,就是面子,一旦有了面子,甚至可以牺牲一些里子!
“好!本相就赌你能赢,把宝全押在你身上!啧啧,想必尧雪别的不说,单单为了被你所御,她也得答应你的要求!”
樗里疾想想,以这样的方式,解决此次羌人侵蜀,未尝不是最佳解决之道,如此一来,短时间内有我震住羌人,不至于再起兵祸,长期来看,通商带来的和平,较武力打出来的和平要稳固得多,可说没有比这个方案更好的方案了。
“张宁,本相还有些问题,想请你指教一番!”
樗里疾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右相大人,咱俩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能问的?”
我在梁珮盈丰隆之处狠抓一把,示意樗里疾,还能有什么不能说的事?
“你刚才说,用通商之法,能换来长久和平。但是,义渠国和秦国攻伐多年,秦国也不是没想过用通商,或者更怀柔的手段对待他们,但效果你也看到了,义渠国时降时叛,就没个完!假如本相用你之言,汇报给朝廷,必然有人会提出反对,义渠就是前车之鉴啊!”
樗里疾不愧为官道中人,讲究的就是面面俱到,没有说服别人的强力理由,他是不会轻易表明态度的。
“这个我还真有发言权!义渠和秦人,以前均生活在关中之外,秦人进入关中之后,其地有不少落入义渠人之手,而秦人又攻伐义渠,取走原先属于义渠的土地,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秦人现在强大,义渠人现在弱小,可是秦人想要把义渠一口吞下,也是不成!”
“当然,义渠人要求秦人退出所占之地,这也是异想天开,到嘴的肉,怎么可能吐得出去,这样的条件,未免荒谬,但这也是义渠人讨价还价的本钱,这不才有了秦人对义渠人种种怀柔的措施!但这些措施,并未取得良好的效果。所以,如何让义渠人满意,又愿服从秦国朝廷,就成了考验执政者能力的难题!”
我微笑着对樗里疾解释道,秦国对羌人和义渠人,得采取不同的措施,而不是简单地一刀切。
“张宁,秦人民风好武,好狠斗勇,义渠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栖身沟壑,散居窑洞,习俗恶劣,专以杀戮为乐,实难教化。昔年夺占的义渠之地,在这里设县开衙,编户列藉,本想教化启蒙,奈何义渠人恶习难改……”
“派遣来的地方官,风俗习惯完全不同,与义渠人无法有效沟通,又有些地方官,想想非我族类,早晚此地也将重回义渠人之手,不如将地皮铲个干净,让夺回此地的义渠人,地无所得,人无丁壮,拿着也是包袱,于是横征暴敛,朝廷名声大坏,引起义渠人强烈不满,兵戈顿起,连带着一些教化好转的地区,也跟着参与进来,这便是秦与义渠之争的由来。”
“在这之后,朝廷也曾经改弦易辙,在原夺取的义渠之地,改任义渠人当土官,管理义渠人事务,以朝廷派来的官员,管理秦人事务,到是让双方的冲突,在很长时间里小了许多,但随着秦人徙居此地,义渠人被征召服役,人数上此消彼长,常因买卖公平或土地权属发起纠纷,至于家长里短,更是数不胜数!”
“一族中的义渠人,开枝散叶,不同族的义渠人,互为联枝,一人受欺,全族皆愤,总以付诸武力,做为解决矛盾的终极手段,来到此地的秦人,同样如此结伙自保,当义渠一族打不过秦人时,便几族同上,力求得到对义渠人有利的解决方案,土官和秦官,各自袒护本方,谁也不敢大公无私!以至于现在,不问对错,但分族群!”
“矛盾越积越大,隔上个五年八年,总要来上一次大的冲突。而边境以外的义渠国国王,表面臣服,实则从未对我大秦顺从过,一旦遇到这种事,总是要派兵前来助战,弄得朝廷头疼不己。并且,一旦我大秦与六国做战,义渠国总是要来捞上一把,最为耻辱的是,为了稳住义渠国不参加反秦同盟,我秦国还被迫割地赔偿,将夺占的原有义渠土地,归还大半,上边迁徙而来的秦人,被迫背井离乡,抛弃家业,逃回关中,以图保命!朝廷有愧于这些秦人啊!”
樗里疾做为丞相,对此门清,座看义渠人有如芒刺在背,可无良策对付,一肚子苦水!
“教学生要因材施教,种庄稼要因地制宜,当厨子要看菜下料,治理不同地区同样如此!羌人通商能得长期和平,那是因为羌蜀、羌秦之间,语言不同,生产方式更是迥然不同,假如两边族群彼此换位生活,谁都生活不下去!而秦与义渠之间,差别则不大!最多就是义渠养马更多一些,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这就是关键所在!”
“羌人拿了蜀人的土地,或者蜀人拿了羌人的土地,都会视之为荒地,都不认为这值钱,都只对对方的不动产感兴趣!所以,通商能给羌蜀羌秦之间带来和平。义渠和秦却不一样,正好相反,一味动武,肯定会让义渠人怀恨在心,没机会时就反弹,有机会就反攻倒算。一味怀柔也不行,那会造成族群的不平等,看似厚待义渠人,却会反遭义渠人瞧不起,以为秦人好欺负,秦廷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