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乐甩了甩头,向门口走过去。陈小粒饶是那一副淡然的神色,双眼黯淡无光。
“小粒姐,什么事儿?”柯乐正色道。
陈小粒推了一下眼镜:“那个,陈博楠可能要住院几天,你帮他收拾一下东西,一会儿送到医院去。”说完,她将口袋里的一张纸交给柯乐,那里面写着陈博楠需要什么。
柯乐猛地一震,手里紧紧攥着纸片,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恍恍惚惚离开练习室往寝室去。
这么说来,阿楠是真的骨折了,怎么会这样······
回了寝室,房间里安静得像是要吃人一般,柯乐踩着沉重的脚步进去,翻出陈小粒交给他的纸,平展开,上面只有简单的两行字。
【柯乐,帮我把书桌抽屉里的黑色盒子带来好吗,我等你。】
寝室里陈博楠的东西不算多,大多是一些必备的物件,柯乐基本都见过,唯一没见过的就是陈博楠抽屉里的这个盒子。
一个比手掌略长一些的长方纸盒,表面一尘不染,看起来应该有些年头了,柯乐从抽屉里取出来,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重量,沉甸甸的。
好奇那里面是什么,可想了想还是没有打开盒子,柯乐拿着它走到了大门口,早就有一辆黑色商务车等在那里。
驾驶位里的人开门出来,走到柯乐面前,恭恭敬敬向他行了个礼,不急不缓地问:“您好,请问是柯乐先生吗?”
那人足足比柯乐高了半个头,柯乐仰起头,不太舒服地点了点头。他转身给柯乐打开了车后座的车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柯乐微微颔首,愣愣地进了车里。汽车发动,向着医院开往,车厢里暖洋洋的热气让柯乐觉得很不适,脸上起了微微的红晕,手掌心也沁出点点汗珠。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不舒服,默默调低了空调的温度。
一路上无言,车很快开进了医院,司机勤快下车,为柯乐打开车门。
柯乐下了车,司机报了一个病房号,和柯乐确认了一遍以后,重新启动汽车扬长而去。
住院部的楼里人不少,一楼大厅人满为患,柯乐心情忐忑,直奔着服务前台去,询问陈博楠的病房号在几楼。
今天住院的人格外多,护士忙得不可开交,柯乐足足问了三遍,那护士才肯抬起头来看一眼,接着又垂下眼皮去,随口说了一句:“在十二楼,最里面。”
“谢谢。”柯乐径直往电梯口去,毫不犹豫并且略显焦急地按下了上升键。
三个电梯都在马不停蹄地上上下下,一时半会儿到不了一楼,即便到了一楼,也被病伤患者挤得满满当当。柯乐心里急躁,索性直接去了楼梯间,从一楼徒步爬到了十二楼。
一口气上到十二楼,他双腿酸涩,额头上也冒了一层细汗,扶着楼梯间的墙缓了十几秒,才循着房间号走到最里面。
这一层倒是十分安静,甚至连护士也甚少走动,落针可闻,柯乐的脚步声踏在走廊的大理石地板上格外清脆,纤细的身影在尽头光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弱小。
陈博楠的病房在尽头,柯乐越是走近,心里就越不安宁。原本他已经决定了要好好跟陈博楠聊聊,可那是他冲动时的决定,现在平静过后,他又突然有些恐惧,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陈博楠。
不远处便听见了病房里隐隐传来笑声,这声音并不陌生,几乎是在听到的第一刻就辨别出了那是周祺。
周祺放荡的笑声在此刻尤为锐利,像刀子一般划拉着柯乐的心绪,他有些纳闷,这种情况下,周祺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等一会儿见到了陈博楠,自己是该笑还是该悲呢?
柯乐站在病房门口,正要敲门,便听见了他自己的名字。
“柯乐怎么还不来。阿楠,你让他给你带什么啊?”
陈博楠没有应答。
当当当——
房间里的动静戛然而止,柯乐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这是一间高级病房,只有一个床位,一旁放置着一个双人沙发和一张四方桌子,所有设备一应俱全,比起普通病房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气儿,这里淡雅的装修多了几分温暖。
看到病房里的情形,柯乐还是忍不住心口猛地疼了一下。南梓和周祺坐在沙发上,陈博楠半躺在床上,一个脚绑着厚重的石膏,块头大得滑稽,和他另一边完好的腿脚形成强烈的对比,而除此之外,他的头上和手臂上还缠着不同程度的绷带。
“柯乐,”陈博楠面色平淡,眉宇之间浸没着忧伤,抬起自己好好的那条胳膊向柯乐招手,“你来了。”
柯乐心脏狠狠抽痛了一下,他点点头,缓缓向床边走过去。
陈博楠偏头,对南梓和周祺说:“我有话想单独和柯乐说,你们两个没事儿也可以回去了,别耽误练习。”
周祺无奈“啧”了一声,欲言又止,被南梓扯着往外走。
柯乐不自觉望了望南梓,不知为何,在这里见到了他之后自己反而没之前那么没底了,心逐渐安定了下来。
南梓也望了一眼柯乐,嘴角抿起浅浅的笑,示意他不要太担心。
柯乐轻咬着嘴唇,胸中还是堵得厉害。
病房的门被轻轻叩上,陈博楠如释重负一般长舒了一口气,眼神黯淡无光,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柯乐心情凝重,手里紧紧抓着陈博楠要他带来的盒子,缓缓走到床前坐下。
“阿楠,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来了。”
“谢谢。”陈博楠依旧望着天花板,眼中是化不开的浓愁,他收了收神,从柯乐手里接过盒子,珍惜地抚摸着盒子的表面。
“那个······对不起。”柯乐倏地低下头去,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内心紧张不安。
陈博楠停下手里的动作,挤出一个浅浅的笑,十分惨白:“柯乐,你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半晌又说,“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和喜欢着你的观众。”
柯乐微怔,猛然抬起头,陈博楠那眼角的一滴泪被他尽收眼底。
“阿楠······”柯乐不知道说什么,可他真的好心疼,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陈博楠。记忆里的陈博楠时常带着淡淡的笑,对什么都充满信心,做什么都充满干劲。可现在呢,他那一张清爽俊秀的脸上带着浓烈的哀伤,双目无神,早就没有了先前的光辉。
陈博楠忽然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将那个黑盒子紧紧抱在胸前,声音微微颤抖:“我的梦想就要到头了。”
陈博楠的这个样子实在让人心疼,尽管不落泪,身体却大幅度地颤抖着,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他还在苦苦撑着,心却已经破碎了一地。
柯乐起身抱住陈博楠,将他揽在自己怀中,轻轻抚着他的后脑勺,声音也微微发颤:“阿楠,想哭就哭吧。”
可陈博楠终究还是没有哭出来,而是渐渐恢复了平静。
柯乐重新坐回床边,紧紧攥着拳,眼中满是悲惋。
“阿楠,会好起来的,你还有机会,这次不行还有下次。”
陈博楠缓缓摇头:“我只有这一次机会,不能成功出道,我就只能认命回去了,再也不会踏进这个圈子,再也不能站上舞台。”
“回去?去哪儿?”
陈博楠定定望着柯乐,充满了抱歉:“柯乐,对不起,先前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我的事情,是因为我不想让别人带着有色眼镜看我,我不想像南梓和周祺那样一路带着光环却也备受争议。所以我选择主动隐瞒我的身份,也选择了对你隐瞒,希望你能原谅我。”
柯乐一面听着陈博楠的话,一面心情复杂,脸上的表情也翻了几翻。直到陈博楠跟他全部解释了一通,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十分扭曲。
“所以,所以你是······首富的、儿子?!不能出道就得乖乖回去继承家产?!你为了来参加这个比赛甚至跟你首富的爹闹翻了?!”
陈博楠淡淡点头。
柯乐如鲠在喉。
自己在为了挣钱赎身解放自由的时候,他的室友在拼命努力地放弃继承几十亿的家产,甚至不惜把自己练成骨折?!
这TM,什么世道啊······还有比这更离谱更魔幻的吗?
娱乐圈真有这么香吗?为了进来,白给的钱都不要?!
“你要是真不想要那些钱,要不就分我一点儿?万分之一也行啊。”柯乐尴尬地笑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终于明白了周祺为什么说陈博楠的梦想是不切实际的了,他也觉得挺蛋疼的。
他的态度发生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现在一点儿也不心疼陈博楠。如果他是陈博楠,不参加比赛还能白得几十亿,这会儿该高兴得上天了。他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他是首富的儿子,有这些钱,他这辈子和下辈子都衣食无忧了。
“我真的不想要那些钱,我只想站在舞台上,实现我的梦想。可是现在,全都成泡沫了。”陈博楠望着自己脚上的石膏,深深叹息。他轻轻掀开黑盒子,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张证书和一块奖牌,陈博楠像对待宝贝一样轻轻抚摸着它们。
“这是我小学的时候参加舞蹈大赛获的奖,是唯一一次没有依靠我爸,凭借着我自己的实力获得的奖,虽然只是个优秀奖,可是我从中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我一直都想着能够再次站上舞台,希望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让所有人都认可我,而不是因为我的背景和身份而认可我。”
柯乐挑着眉,人各有志,不做评判。也许这就是有钱人独特的“爱好”吧,自己能理解却不能做到。
陈博楠深深望着柯乐,满是无奈:“柯乐,我认命了,可能我这一辈子真的跟舞台没缘分,无论我怎么努力,还是只能隔着遥遥江水眺望成功的彼岸。可你不一样,你天生就属于舞台,你明明可以成为一颗星星的,又为什么要让自己陨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