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泽渡走到柯乐的跟前儿,把手里的那张纸递给柯乐,说道:“你看看这个。”
柯乐把纸摊开,密密麻麻的黑字上盖着红色的勾和叉,字迹不怎么好看,他看了看不知道孟泽渡想让他看什么。
“你看看名字那一栏。”孟泽渡解释道。
柯乐把试卷翻转过来看侧线的那一栏,高渲两个字赫然跟在姓名两个字的后面,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自己以前的卷子。顺着名字往后面看,班级后面写着“初二三班”。
柯乐不禁愣了一下,初二三班?
他明明记得自己初二是在八班,怎么会是三班······是写错了?
“我这卷子上写错了吧,我初二的时候明明在八班啊。”柯乐皱眉看着卷子。
孟泽渡却说:“不是,你初二的时候的确在三班。”
“啊?”柯乐愣了一下,试着去回忆,紧接着便是一阵头疼,脑子混混沌沌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他甩了甩头,淡淡道,“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孟泽渡眯了眯眼,盯着柯乐:“你真的是高渲吗?”
柯乐又气又好笑,反驳道:“废话,我不是,难道你是?不就是一个班级嘛,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还记得啊。”
孟泽渡想想也是,便不再纠结,拍了拍柯乐的肩膀,对他说:“你跟我来一下。”
柯乐一愣,下意识抬起头来看南梓。
“南梓,可以吗?”孟泽渡也看向南梓。
南梓颔首,揉了揉柯乐的头,轻笑着说:“可以,去吧,我等你。”
柯乐跟着孟泽渡来了教学楼外面,学校和隔壁的一片运动场只有一墙之隔,孟泽渡站在墙边儿笑了笑,问柯乐:“怎么样,敢吗?”
柯乐也笑了笑,胸有成竹地撸起袖子:“这有什么不敢的,以前不是经常这么干?”
柯乐找了一颗矮脖子树,三五下就手脚麻利爬了上去,顺着树枝蹿上墙头,回过头来对着孟泽渡灿灿一笑,然后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孟泽渡一笑,也跟着翻了过去。
下去以后,他们两个贴着墙边儿站着,什么也不说,就一个劲儿地傻笑。
是挺好笑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竟然又穿着校服来这儿爬墙,傻逼似的。
阳光暖洋洋的,打在他们身上,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外衣。柯乐抬起手来挡在眼前,手指缝隙里漏出丝丝斑斑的光点,在他脸上交织成了一张网。
“大哥,谢谢你啊。”柯乐闭上眼睛,感受冬季即将结尾的最后一丝凛冽。
“也谢谢你,渲。”孟泽渡转过头来,用他脏了的手拍了拍柯乐的肩膀。
“谢我什么?我以前可一直都是跟在你屁股后头靠你保护。”
孟泽渡嗤笑一声:“要不是你,我不会知道自己竟然这么厉害,还差点儿因为打架被学校开除。”
柯乐哈哈大笑,嘲笑道:“你那个时候,下手也忒狠了,那小瘪三儿让你打得住院,断了两根肋骨。”
“那是他活该,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柯乐笑笑,说:“多亏了你,我后来才会去学散打,还因为这事儿离家出走了一回,现在想想,当时挺傻逼的。”
孟泽渡轻舒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看柯乐,眼神里含着纵容:“不过这就是你啊,谁也替代不了你。”
柯乐一怔,眼眶忽然红了,却没有泪水。
原来他曾真的存在过,原来他也曾在别人心里留下过印记,原来世界还记得他叫高渲。
这就足够了。
他留下过遗憾,可后来一一填补了起来。
孟泽渡从口袋里掏出他和高渲的合照,递给柯乐,定定地说:“给,我们以前唯一一张照片儿,给你了。”
柯乐望着那张照片,慢慢接过来,指尖在高渲身上逡巡,然后抬起眸子来,眼底闪烁着熠熠的光,问:“大哥,你不要了?”
“不要了,本来就是留给你的。”
柯乐顿了顿,把那照片撕成了两半儿,然后四份儿,八份儿······直到撕成小碎片,抬手一挥,散落在风中。
孟泽渡意外地看着柯乐,有些震惊:“你这是······”
柯乐释然地一笑,眼里金光灿灿:“不要了,都过去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高渲了。”
再也,没有。
他不需要什么来时刻提醒自己以前是怎么活的,他只在乎当下及以后,他该怎么继续活。
“既然你都已经决定好了,那我尊重你。”孟泽渡也早已经下定了决心,“关于我和你之前的事情,我也不会再轻易提起,我们都有各自全新的路要走。”
他们相视一笑,共同抬头望向天空,照片的碎片随风飘向四方,凌乱着奔向各自的前方。
墙的另一面,易安站在墙边儿的阴影里,笑意盈盈地对着旁边的南梓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南梓眼眸浮动,纤长的睫毛掮着无限的温柔,对着空空如也的墙壁,想象着柯乐此时的样子,不禁哑然一笑。
开心他的开心,释然他的释然。
南梓对着易安轻笑一声,转身抬起脚步离开,易安快步跟了上去。
“真看不出来,小不点儿还挺了不起的呢。”易安打趣道,吹了个口哨。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南梓骄傲地说。柯乐的不安,他的脆弱,他的坚强,他的逞强,南梓通通都知道。
这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柯乐,只能被自己拥有的柯乐,无限的美好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切,夸你还喘上了,我们小渡也很厉害好不好······”易安哼哼道,莫名其妙燃起了胜负欲。
“嗯,没有人否定过。”南梓淡淡道。
别人怎么样他才不管,他只关心柯乐一个人。
易安撇撇嘴,他的撒泼无赖被一脸冷淡的南梓轻易化解,不禁白了南梓一眼,忿忿地怨道:“哼,你可真没情趣。”
柯乐和孟泽渡从运动场出来的时候,易安和南梓早就已经等在了校门口,两辆颜色不同的超跑各停在柏油路的两边儿。
易安从一见着孟泽渡的脸就挥手向他走过来,一个箭步冲到孟泽渡怀里树懒一样挂在孟泽渡的身上。
孟泽渡连着后撤了好几步,易安直面冲过来的撞击力差点儿让他承受不住向后仰躺下去。
“小渡,你不在的时间里,我好想你哦······”易安噘着嘴撒娇似的对孟泽渡说。
“腻歪死了。”柯乐悠悠吐槽了一句。
“嘿嘿,我说了,这是你羡慕不来的神仙爱情哦。”易安像个骄傲的小狐狸摇了摇尾巴。
“我才不稀罕。”柯乐撇撇嘴,大步流星离开这两个人,走到南梓旁边,“现在咱们去哪儿,回去还是?”
“去个地方,上车吧。”南梓淡笑着说。
柯乐站在原地,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犹豫着不上车。
“怎么了?”南梓问道。
柯乐抬起袖子,转着身讪讪地说:“衣服脏了。”
他知道南梓有洁癖,衣服刚才爬墙的时候沾了不少土,就这么上车别说南梓嫌弃他了,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太行。
南梓轻轻一笑,给柯乐拉开车门,把他塞了进去,宠溺地说:“放心吧,不会扔你下去的。”
南梓把车门合上,绕过车头,开门坐进了车的驾驶座。
“真不要紧?”柯乐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南梓扭过头来,捏着柯乐的下巴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嘴唇,沉声道:“脏成什么样儿你也是我的乐乐,别的跟你比起来,都不重要。”
柯乐嘴角抿起一个淡淡的笑,点了点头,心安理得地靠在了座椅靠背上。
车从旧校区开了出去,走了一会儿,柯乐看着窗外的景物,觉得有些熟悉,可是又想不起来。
“这是去哪儿?”柯乐回过头来问南梓。
“暂时保密,到了就知道了。”
路程并不长,路上车也不多,就连路口也罕见,基本上就是一条直道走到底。
柯乐感叹道:“这儿以前就是这样,郊区里的郊区,特别荒凉,基本上见不到什么车,白瞎修这么宽的路了。”
“据说这里以后要改成大型体育中心,到时候会比现在发展好很多。”
“是么······”柯乐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有一丝悲凉,也许是这里承载了他前半生的大部分时间和记忆,知道以后这里即将不复存在所以心里也还是徒然生出了一丝感念,“那这些也都不存在了。”
“嗯,等体育中心建起来,应该会有很多人在这里开演唱会,到时候带动了周边的经济,这里也会跟着彻底改观。”
“演唱会?你将来也会在这里开演唱会吗?”柯乐定定地望着南梓,想象着巨大的体育场中央,南梓站在台上唱歌的样子,明灿灿的灯光从上面垂下来,聚集到这个完美的男人身上,简直美得不像个凡人。到时候他就站在台下,静静地听南梓唱歌,一定很幸福。
“等体育中心建起来,我应该早就退圈了吧。”南梓目视前方,淡淡地说。
“可是······我还挺想看你在这儿开演唱会的。”
“为什么?”南梓撇过头来看了柯乐一眼。
“不知道,可能我从小是在这儿长大的吧,对这个地方也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总觉得在这儿看你开演唱会,跟在别的地方不一样。算了,你肯定理解不了。”
“我理解。”南梓目光纵深,眼中浮现着一丝深情,“我有十年的时间都在国外长大,对于某个环境怀有特殊的感情,这种感觉我也会有。乐乐,如果你想看我在这儿开演唱会,那我就等体育中心建成以后,在这里开一场告别演唱会,怎么样?”
“告别演唱会?”
“嗯,举办我作为歌手生涯里的最后一场演唱会,然后在台上向全世界宣告,我喜欢你。”南梓勾起嘴角灿灿一笑,眸中的深情无限婉转,好像蕴含着整个银河。
那一刻,柯乐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遇见了南梓,遇见了爱情。
车一直开到了路的尽头,拐进一条窄窄的路口,在一家福利院的门口停下。
“为什么要来这儿?”柯乐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并没有下车的意思。
从刚来拐进那条小路的时候,他忽然就想了起来,这是他小时候和高洋待过的那家福利院,自他当年离开以后很多年没有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