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那天在踏花游。
沈濮濮财大气粗的包了半面墙壁。
她以前也用过沈家的香粉,桃李春风能做到柳安最大的铺子,自然东西都是上乘的,里头掺的都是好东西。
踏花游里的胭脂水粉,吸引人并非是里边的膏体,而是包装用的盒子。
也不晓得席和是找谁设计的,明明在墙壁上只是平平无奇的瓶子,可是等沈濮濮确定要的时候,那个推轮椅的小姑娘,却从自己坐着的桌子下边,拿出了另外一个崭新的。
那盒子整体成圆形,小巧玲珑,根据不同的香味做了不同的雕刻,有的是花,有的是叶子。
席和就坐在桌子后边,沈濮濮仗着个子高,半跪在桌子另外一边,她这幅不拘小节的模样,整个人笑意吟吟的,倒是让席和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
“这是你自己画的么。”
桌子一侧堆起来沈濮濮要的香粉,她也不急着走,这里暖融融的,还有个好看的小姑娘陪着聊天。
正中间放了几张宣纸,上边画了几个盒子的图案,沈濮濮单手杵着下巴,闲聊天似的。
席和将宣纸往下拽了拽,她就轻轻点头,眼睛顺着沈濮濮的身影往后看,“外边下雪了吗。”
席和许久没有同人聊过天了,她软乎乎的睫毛在巴掌大的小脸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大型的洋娃娃。
沈濮濮说没有,不过天气有些凉,可能快要下雪了。
她记得书里的席和是个会走路的女人,并非坐在轮椅上,也不知道而今这个小姑娘究竟发生了什么。
整个踏花游里客人寥寥无几,甚至于说根本没有,沈濮濮托着下巴,手指头在旁边的盒子上勾了几下。
“要出去走走吗,我马车上有点心,拿牛奶和鸡蛋做的,你若是喜欢吃,还可以带些回来。”
可能说有些人天生合眼缘,沈濮濮左右就挺喜欢席和的,觉着小姑娘看起来特别乖。
而那个特别乖的席和,这时候却黯然的摇摇头,她无意识的抓一把自己腿上的毯子,自从瘫了之后,她再也没有出过门。
好像那些欢声笑语和屋子外头的阳光,如同去世的爷爷,永远离开自己。
揽月将沈濮濮买的香粉一趟趟的往马车上搬,眼看着席和不愿意,沈濮濮抿了抿嘴,她就轻笑着点了下桌子。
趁着席和抬头,“等我一下。”
帘子仿佛隔开两个世界,里头昏暗无光,外边阴冷干凉,沈濮濮爬上马车,将桌子上的点心全部拿盒子装起来。
揽月站在马车下边,彼时这个姑娘眼睛里藏着一些意味不明,她就看着自家小姐,跟个哄小猴子的大母猴似的。
乐颠颠的往踏花游里跑,裙子后边隐约还能看着一抹通红。
等等?!
通红?!
现下这个情况,绕是沈濮濮脸皮之厚,也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她将手里的盒子放在席和的桌子上,然后别别扭扭的披上披风,身后的衣裙总是感觉有些湿润,连带着还有股子挥之不去的腥气。
揽月跟在沈濮濮身后,看自家小姐笑着同席和摆手,说等有时间再来和她聊天。
天知道。
不过是短短一面,自家小姐怎么就跟对家铺子的掌柜好上了。
嗯,也不能说好上了,只是两个人的关系明显亲密的很。
那个软乎乎的小姑娘呆愣的点点头,在灯光里仿佛有些不舍,只是等了沈濮濮离开,她慢腾腾的将面前的盒子打开,里边捏成小鸭子形状的乳酪,有种鸡蛋的软黄,和牛奶的香味。
——
沈濮濮往前身体挺好。
再加上那时候有暖宫贴,每次来姨妈,也没觉着有多难过,她逛街前还是一条日天日地的汉子,等回到鹊桥榭,整个人面色苍白。
她整个身子都压在揽月身上,手掌捂着肚子,有风吹过来,那张苍白的脸上更是添了一层不成人样。
鹊桥榭里的管家婆子叫四娘,她以前在沈府的时候就带着沈濮濮,等到沈濮濮出嫁,自然也跟着过来了。
彼时四娘手里捏了张信纸,在九转回廊那块,急匆匆的,“小姐!小姐!”
现下只觉着两眼昏花的沈濮濮,顺着声音回头,整个人憔悴的让四娘一愣,“哎呦我的小姐这是怎么了?”
“出去一趟受什么委屈了!咱不能吃这个亏!到底是谁?!”
“小姐?小姐!”
她心疼的一边说话一边上前搀扶住沈濮濮,和揽月一左一右的架着小姑娘,沈濮濮就觉着后裙可能湿透了,她哆嗦着解释了一句。
“不是,四娘,葵……葵水……”
明明沈濮濮也不胖,小小的一只,这血崩的量,沈濮濮也是没生过孩子,不然恐怕会觉着自己这会子要活不成了。
有沈濮濮这么一副模样。
鹊桥榭里可谓是忙活坏了。
揽月拾掇着给沈濮濮换了衣裳,四娘熟练的找出汤婆子,里头塞着暖暖的银碳,沈濮濮整个人就像拱起来的龙虾,意识混混沌沌的,只觉着肚子疼的厉害。
被窝里有些凉,等着塞进来两只汤婆子,她将一只放在肚子上,另外一只踢在脚下,这才觉着舒服一些。
耳朵旁边隐约有人说话,她头疼的厉害,只听着可能是四娘和揽月的声音,估计还有请来的大夫。
约莫就是问怎么回事,以前也来葵水,从来没出现过疼的如此厉害。
至于原因,沈濮濮有心想听,可是一扭头,睡着了。
那一觉沈濮濮睡了两天半。
等着醒过来,就觉着浑身酸疼,胳膊腿仿佛都不是自己的,她小心的呻吟一声,眼睛看着头顶上的罗帐,颇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
揽月脸上藏不住的惊喜,“小姐!您醒了!”
四周的黑白在这声叫喊里慢慢恢复色彩,被拉的长长远远的情绪终于稳定,沈濮濮那张因为生病而越加显小的脸盘子,莫名嘶了一声。
揽月从旁边端了温水,沈濮濮坐起来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她的声音有些嘶哑,问话也难免绵软。
“我怎么了。”
“小姐,您高烧不退,已经两天了,再加上来葵水本就身子虚弱,请了大夫说您近来瘦的有些厉害,底子亏了许多。”
“所以一场病来势汹汹,老爷和少爷这两天都守在鹊桥榭,刚刚才去吃点东西,您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沈濮濮坐在床头,只觉着浑身舒服些了,她本身想着靠节食减肥,现下确实有些不妥,十斤八斤还成,而今足足得瘦了六七十斤。
日后倒也得自己好生补补,她点点头,表示没事了,两个人说话期间,沈南风抹着嘴巴,一只脚刚踏进房门。
看着坐起来的沈濮濮,他不可思议的揉揉眼睛,等放下之后再次确认一遍,小少爷原本张扬的那张脸,突然垮下来。
沈南风跟受了天大委屈似的,眼下憋着嘴,一步跨作三步大,扑通一声,趴在沈濮濮的床榻旁边。
“阿姐!”
“阿姐你终于醒了!”
其声音之凄凉,状态之惨烈。
沈濮濮和揽月对视一眼,她不放心的摸了一把自己的脉象。
很好,还跳着,没死。
不然就冲着沈南风这个哭法,沈濮濮都快觉着,自己不躺在棺材里听都是对沈南风的不尊重。
晓得他是担心自己,沈濮濮费力的往前挪了两下,然后拍拍沈南风的脑袋,看小少爷泪眼婆娑的抬头,她就轻笑一下。
“好啦,已经没事了。”
姑娘家又软又白,还带着大病未愈的柔弱,沈南风觉着,现在就是他姐让他去摘天上的星星,沈南风都会义不容辞的立刻造梯子。
屋子里没开窗,浓重的中药味充斥在床铺身边,沈濮濮让揽月把味道散一散,沈南风的那一声哭喊,招来了嘴角胡子上还沾着米粒的沈有财。
这个胖胖的老男人,进门的动作和沈南风一样,沈濮濮怕自家老父亲也要在自己床铺前来一出哭闺女的大戏。
她都快要下床打一段广播体操了,彼时小姑娘揉着额头,在沈有财没开口之前,她轻哼一声。
“阿爹!我好饿!我想吃红枣莲子粥!”
闺女控和姐姐控的沈有财沈南风,立刻站直身子。
“我去做!”
“我去做!”
“臭小子!你姐喊的是我!”
“爹!你又不会做饭!”
“说的跟你会做一样!”
“……”
两个身影互相拥挤着,一前一后的从门口出去,连带着沈有财担心的话语都没说,沈濮濮嘴角带着笑。
沈家对于她的疼爱是真心的,这也坚定了沈濮濮带着现在的身份活下去。
她总要沈有财和沈南风,日后平安快乐,至少别为自己的事情再伤心难过。
这样一打岔。
门口四娘端着今天要喝的中药进来,她估计得到沈濮濮醒了的风声,如今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小姐,这是前两日我在门房那拿的信件,说是给你的,不过因为小姐病了许长时间,您看看,是哪方人送来的。”
四娘将手里的托盘放下,然后从袖子里抽出信件,她本意不打算让沈濮濮刚醒就看信,又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沈濮濮懒懒散散的接过信,刚一打开,眉头却一皱。
——
ps:猜一猜是谁送来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