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三天节会。
沈濮濮没有参加完。
她甚至于在第二天下午,就坐上了去旺苍县的马车。
彼时车子上除了赶车的车夫,生活必须品和沈南风,连带着沈濮濮,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小姑娘一脸懵逼,被塞上马车的时候,整个人还呆呆愣愣的,揽月在后边收拾行李,和三五随后赶上。
温热的蜂蜜水,里头兑的桂花,浮浮沉沉的花瓣散发着清香,茶水桌上备着花样繁多的甜品零嘴。
沈南风身后枕着那个金蟾蜍的枕头,翘着二郎腿,手里的话本子刚刚翻过一小半,他手头上没有什么趁手的东西。
只是抬起手臂随意的挥舞了几下,就着书里记录的招式,仿佛能成为什么江湖大侠似的。
车子里极其安静。
只有车轱辘划过道路的声音,偶尔碰上碎石块,能有轻微的颠簸,好在车子初初是沈有财特意设计的,不管是车架还是车轮,都拿最好的玄铁,外头裹的是金丝楠木。
这东西千年难寻,左右还挺结实,沈有财也是听说能阻挡刀枪棍棒,将这金丝楠木的车子给沈濮濮送来了,里头铺了重重的狐裘,揉的软和的很。
沈南风对着话本子咂了咂嘴,“阿爹往日不愿意送我去学武功,我以前还想着一人一马,仗剑江湖。”
“唉,老沈头从根源上捏断了我的梦想,马没了,出门还得坐马车,一点没有男子汉气概。”
小少爷突然说话,惊醒了还在沉思的沈濮濮,她恍惚里像是回了神,那张茫然的脸上,也渐渐镇定。
“沈南风,你再跟我确认一遍,我们这是去哪?”
“边关啊。”
“去干嘛?”
“听说那边有意招商引资,咱们过去提前打探消息。”
“阿爹知道吗?”
“哪敢告诉他,他要是知道,不管是沈府还是鹊桥榭,连狗洞都得上二十七把锁,咱们出不来的。”
马车不晓得经过哪里。
有一瞬间的黑暗。
而沈濮濮就在黑暗里,闭了闭眼睛,可以了,没做梦。
她弟弟疯了!
这事还是从昨天下午说起。
逛了一整天庙会的沈濮濮沈南风,揽月和三五坐着马车先送一趟买的东西回去。
席和在中午的时候,不晓得从哪里摸出个造型奇特的烟花出来,彼时路上人还挺多,她冲着沈南风招招手。
趁着小少爷弯腰的时候,席和跟个调皮的小姑娘似的,拽下烟花下边的捻子,就看着呲出彩色烟火的那些水粉在沈南风的袍子上撒开。
他一身干干净净的软白色长袍,下摆就像开出了花,那东西对人体没有伤害,不过会在衣服上留下印记。
席和捂着嘴巴笑了一下,眼睛弯弯的,“这样好看。”
她话音刚落,四周也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三个不起眼的麻衣人,两女一男,年纪都在四十岁上下。
恭恭敬敬的站在席和前方一步远的距离,沈濮濮那会子还没反应过来,在软乎乎的小姑娘和恣肆张扬的小少爷的对决里。
以她一个帮亲不帮理的性子来说,那肯定要嘲笑沈南风啊!
于是沈濮濮嘲讽的话还没说的出口,那领头的麻衣女人低着头。
“小姐。”
现下沈濮濮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席和家里就剩她自己,还能守得住踏花游,她爷爷在临死之前,把所有的一切都给她安排的好好的。
席和背后有暗卫,听说是席家给她买的死士,这样看着不起眼,打起架来倒是一顶一的好手。
逛了一上午,席和也买了不少东西,她最近没怎么出门,身子将将养的柔弱,又怕拖累着沈濮濮和沈南风玩的不痛快。
这才提出跟自己人回去,沈濮濮再三确定这些人可信,就看着席和的轮椅被领头人推走。
临近出街的那块,席和突然回头,小姑娘被阳光晒得泛着红的脸蛋,她就轻轻摆手。
对着沈濮濮。
也对着沈南风。
沈濮濮自己的感情都没捋清楚,自然也没看懂席和眼睛里藏着的情愫。
席和走之后,她和沈南风便去了观音庙后院,那棵巨大的梧桐树,经过岁月的洗礼,更加坚挺。
两个人刚走在树后,就听着沈有财和忘泉大师聊天。
观音庙香火旺盛,每天都有天南海北的香客来散心,忘泉虽说不理凡尘之事,但是那些香客们总是爱同方丈聊聊天。
好像跟个掌管一寺之主说说话,那些烦恼就能随着香灰永远留在这里似的。
他们什么身份都有,忘泉大师也被迫听了很多的故事和经历。
有时候沈有财过来,他想着什么便会说什么。
这次说的就是边关来的商人,三国齐聚,到底是个是非之地,齐国现在自顾不暇,流沙部落各有心思。
都不是什么善茬子,而要想保持住那份面子上似有若无的和平,让百姓安居乐业。
大宁有意牵线,让三国之内的商人,以钱换物,以物换物。
大宁的绫罗绸缎金钗银饰,齐国最北有海,产珍珠珊瑚海鲜,流沙游牧内不缺牛羊肉。
与其每年冬天都要进行一场生死搏杀,为何大家不在冬天到来之前,以自己所有的换所缺的。
商人本就四通八达,如同一个朝代里的河流湖泊,表面上看着温润如水,其实哪里都不可或缺。
这主意本来是谢将军的随口一提,可是谢将军何等身份。
三代勋贵。
皇帝亲口封的定邦将军,别说在旺苍县人人拥护,就是回京述职,那些明里暗里拉拢的还在少数么。
谢涣很少回去,京城里已经没有亲人,再加上他虽然年纪不大,从小长在这样的环境里,也明白所谓功高震主。
皇帝而今相信他,给了一个定邦将军的名号,若是日后不相信,随意找个借口,整治谢家也不在话下。
是以旺苍县的县令倒也有眼色。
谢涣那边放了口风出来,他立刻着手安排招商引流的法子。
惠济民生,若是真的可行,县令仿佛看着知府的位置在冲自己招手。
是以消息虽然还未落实,但是有人脉的商人多多少少收到了风声。
沈有财自然也知道。
他是个眼光毒辣的成功商人,边关那块的招商引流,有朝廷的扶持,势必不会太差,若是以前,沈有财早早的就要去分一杯羹。
可是就像忘泉大师说的,这旺苍县看起来有县令有知府,实际的话语权却在谢涣手上。
谢涣是谁。
他名义上的女婿。
说句实在话,沈濮濮成亲也快半年了,沈有财一共就看着谢涣一次,还是在成亲那天。
他本来以为定邦将军是来的周长放,那人看起来温润,说话三分笑,沈有财觉着还不错。
谁承想成亲那天临时换人了。
他心里头有些疙瘩,便刻意忽略了。
这时候同忘泉聊天,言语里便带了些些的不满意。
左右觉着这里没有别人,也没想树后边还站着两个,忘泉给沈有财倒了杯热茶,他也不说这姻缘好或者不好。
单手做了个礼,比起开解别的施主,在沈有财这里,忘泉罕见的多了丝人气。
“儿孙自有儿孙福。”
说到儿孙之事,沈有财又开始叭叭以后给沈南风娶妻子的事情了。
他想的很好,现今家里也算是财产颇丰,沈南风虽说有些浪荡,倒也不是坏心眼的人。
他们在那边边喝茶边聊天。
沈濮濮和沈南风同时抬手,然后摸下巴。
沈濮濮想的是阿爹竟然不喜欢谢涣,自古岳父和女婿的关系,向来不会有太差的,这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不行了。
换亲一事,说到底也是周长放和吉云盘算的,谢涣和沈家一样,无非一个觉着自己能换粮,一个觉着自己能得女婿。
她得抽时间跟老沈头聊一聊,家庭和谐是第一位,谢涣都已经说让自己等他回来接自己了。
若是他回来的时候,遇上沈有财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那双方都不好看。
左右盘算着的沈濮濮,就像一个夹杂在婆婆和儿媳妇之间的男人,她现在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而沈南风的想法就更奇妙了,他根本不在意招商引流,也没想过沈有财话里的不满意。
小少爷在柳安府城活了十多年,他幻想过府城外的日子,是什么样的风景。
也通过话本子里的描述,自己描绘着心目里的江湖和边关。
他本身便不是个能闲的住的性子,如今距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除去来回路上的时间,沈南风手指一捏下巴。
当天晚上就秉烛夜读。
手里头的路线图那是写了一页又一页,在天空刚刚亮的时候,那本如何拐带阿姐带自己出门游玩回来还能不挨老爹毒打的计划书,可谓是可歌可泣。
他趁着朝阳把必需品搬上了马车,然后对着三五耳语。
随着沈南风越说越多,三五的脸色从不好看到十分不好看,最后趋于自家少爷的淫威之下。
庙会上,沈濮濮和沈南风一辆马车,先行去往旺苍县。
而三五和揽月,则是赶着余下的十四辆马车,紧跟其后。
这也就是她觉着沈南风疯了的最终原因。
——
ps:身为一个甜文亲妈,我的鹅子和闺女怎么能不见面!
见面谈恋爱!给老子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