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元平之耻,不仅让大越朝丢掉了北方大片的国土,而且包括皇帝皇后在内的宗室显贵尽数被俘虏,但是在混乱中皇贵妃和皇太子一样乘乱逃脱,嘉正二年年,皇贵妃来到南京,被已经登基为皇帝的太子奉为皇贵太妃,供在宫中好好享受。
可能是曾经的亲人都尽数被掳去,所以皇帝一直以来都是把皇贵太妃当作自己的生母一样供奉。每三日和新年岁首等重要节日皇帝都会亲自前往皇贵太妃居住的宫殿和她谈话,对于皇贵太妃的要求也会尽可能满足。
由此可见,皇贵太妃对于皇帝的重要性。昭元郡主选择首先去找她而非去找皇帝,原因就在于此,昭元希望得到皇贵太妃的帮助。
昭元带着皇贵太妃喜欢的义高轩的糕点前去觐见她,皇贵太妃对昭元的到来也很高兴,这并不是昭元第一次来,皇贵太妃对于此时昭元的前来也心知肚明,她喜欢昭元,对陈家的事情抱有同情之心,所以在昭元声泪俱下的请求后,她表示会向皇帝说说。
而林长松这边刚从庆阳军回来,庆阳军的将领看见陈仲久的信之后也纷纷表示愿意听从林长松的安排,林长松当即要求庆阳军将领这几日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不然就会破坏自己营救少公子陈元满的安排。
此时在狱中,陈家人正在耐心等待林长松的消息,因为林长松的打点,狱卒对他们也格外关照了起来,撤了稻草堆,在牢房中央放置一案,案上有油灯,案旁有火,供陈家人在这个寒冬不必躲在墙角瑟瑟发抖,而是能围坐火鞭取暖。
这人生中最后的火光映照下,陈家人的脸上只有从容的欣喜,而无半点沮丧和失落。
但是对于林长松能否办成此事,四个儿子却依然还是存在着相当大的疑问,次子陈元天直截了当地问父亲陈仲久,“林叔真的能救四弟出去吗?”陈仲久此时看见自己的家人都看向自己,起初面色凝重,而后眉头又舒展开来,他对着自己的儿子,和蔼地说道:“你们林叔是一个值得相信的一个人,我相信他一定会尽力去做这件事的,相信他一定能够救元满出去的。”
“可是如果真的救不了,那不是四弟要跟着我们一起去死了?”陈元天又问到,他像是在讨论别人,丝毫没有一丝自己马上就要去赴死的恐惧。
“和家人同死,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只是我娘那边我不能再孝敬他了。”陈元满说话,语气坚定有力,他从容地看着自己的命运天平,对于自己的未来,他已经看得很淡,他唯一放心不小的就是自己的生母,昭元郡主。
看着自己儿子的态度,陈仲久心里很是宽慰,他对一旁的柳晴说:“这四个都是我们的好儿子啊。”柳晴也笑着看着自己的四个儿子,笑容里全是对孩子的宠溺和自豪。
六人开始继续期待着牢外林长松的结果。
对于林长松而言,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已经不是很重要了,他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一旦答应的事情自己就要尽力去做。为此他一直在谋划,心里想的是该去见什么人,说什么话,送什么礼,许下什么承诺,但是他没想到有的人竟然是他还没有主动去见,就自己来到了跟前。
这个人正是此次陈家案子的第二负责人,朝廷与伯南议和副使,侍中汪林。
汪林此时出现恰巧出现在了林府门口与回府的林长松碰了个正着。林长松对于汪林的出现虽然很吃惊,但是并没有乱了自己方寸,而是在与对方简单的互礼之后,就邀请对方进府一叙。
择日不如撞日,机会自己到来就好好把握,这是林长松此时脑海中突然冒出的想法。
为了能够更好的实践他的这个想法,他偷偷让仆人去把他藏在卧室的一个红木箱子拿来,自己则和汪林一起去了暖室,暖室是当时皇室宗亲和达官贵族才有资格拥有的温暖的房间,房内有烧得正旺的火炉,四周则用红泥涂墙,保证温暖的空气不流窜到房外去。
汪林身为上级坐在左边,林长松则坐在右边。
“侍中大人今日光临寒舍,属下实在不胜荣幸。侍中大人有事吩咐属下,就差人来就是,何必自己亲自前来。”林长松此时开启了话题。
汪林饮了一口热茶,然后说道:“我听说林尚书最近很忙啊,到处去见这南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想问一下是遇见什么难事没有,知道了我好帮你。”
林长松笑了一笑,双手在案下手指交叉,说道:“属下能有什么事,这南京城,谁还不希望多几个朋友。”
看见林长松并没有说实话,汪林于是耐着性子继续说道:“你我同是北人,你有困难,我自当相助。”
林长松于是说道:“既然大人要属下说,那么属下只得遵命了,属下一朋友犯了事情,属下希望能够救他出来。”
“你的这朋友是不是姓陈啊。”汪林一边兴致勃勃地把玩着手中的茶碗,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林长松对于汪林的话并没有多大的吃惊,一来拉拢汪林本来就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二来自己这几日来的所作所为,汪林有所察觉也很正常。
但是这依然是一个意外的情况,所以林长松必须找到一个新的方法来让谈话朝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
只见他走出桌案到汪林的面前,扑通一下就跪在地上,双手及头伏地,他对汪林说道:“大人英明,一下就猜中了,属下已经知罪。”
汪林此时重重地放下自己手中的茶碗,厉声呵斥林长松道:“你不要命了,陈家的事情你竟然敢求情,要不是看在当年你帮过我的份上,我刚才在你家门口就让人把你给逮了。”
“是,大人说的都对。”林长松谦恭的态度让汪林作为上级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看见自己震慑的动作和语言得到了成效,汪林很是满足的意外深长地点了点头。
“态度不错,那就说说,起来吧!”
林长松站了起来,对汪林说道:“属下之所以做这件事情,不仅仅是因为我和陈家的关系,更是属下在为大人你所想。”
“笑话,有为我这么着想的吗,你不知道这起案子是我办的吗?”汪林不屑地说道。
对于汪林的话,林长松有招拆招,他继续说道:“正是因为大人办理此案,所以我才说我是为大人着想。”这句话勾起了汪林的好奇心,他示意汪林继续说下去,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正在被对方的节奏带着走。
只见林长松说道:“请允许属下为大人分析一下这件事。”汪林点了点头。
林长松正式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以属下的观察来看,陈家族灭对大人半点好处都没有,反而会增加很多敌人。”
汪林轻蔑地笑了一声,“你要说的是那些南蛮子吧!难道你以为我会怕他们?”
林长松此时装作很急地劝说汪林:“大人啊,你可不能这么想,想那陈家是南土第一大族,在南方不仅大族间,在百姓之中也有很大的威望,如果陈氏宗家族灭,那么陈氏其他分支和那些支持陈氏的人就会把仇恨的目标对准大人你啊。”
汪林听完这话开始若有所思了起来,但是他依然说道:“这个案子我又不是主要负责人。”此话一出,让林长松看出了汪林心中已增添了几分害怕。于是他趁势就说道:“属下只是认为没有必要让自己的生命出现危险。”
“长松啊,果然是好兄弟,能为我着想。”汪林站起来感动地拉住林长松的手,“继续,说下去。”
林长松顺势就说道:“如果大人能够在这件事中能够得到什么倒也罢了,但是在属下看来,大人在此事中能够得到只能是南人对您的仇恨。”
“那你说说,我怎么不能得到什么?”汪林问到。
林长松谦恭地对他说道:“陈氏宗家若亡,则名下的庄田佃户还有庆阳军就会陷入无主,这个时候,大人你认为你能得到什么?”
汪林想了一会然后说道:“田产佃户总能分到不少吧!”
林长松此时想的是这种目光短浅的人竟然能够做到侍中的高位实在是件奇怪的事情,但是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表面上还是继续着一位下属应该有的谦恭样子。
而且装作很焦急的样子对汪林说道:“大人糊涂啊,田产佃户在属下看来完全不值一样东西。”汪林好奇地问道:“什么东西能比田产佃户还重要。”
“南人和陈家对大人你的感恩之心可比田产佃户重要多了。”汪林直截了当地说到。
汪林虽然目光短浅,但是并不是傻子,他瞬间明白了林长松的话,然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故作难为地说到:“但是这事已经定了啊。”
看见对方彻底上钩,林长松趁热打扰,说道:“全家处斩的诏书还没下,事情就还有转圜之机。”话音刚落,他发现汪林却在那一言不发,林长松知道这是在等待着自己的承诺,林长松并不着急说出承诺,而是从侧面继续告诉他这件事的重要性。
“皇帝能够得到庆阳军、中书左丞大人能得到乌里,大人不仅只能得到一部分田产佃户,还会得到南人对大人你的仇恨。”
汪林此时心里也想的明白了,这件事情自己能够得到了好处绝对比坏处多,自己和中书左丞高显同朝为臣,同受皇帝宠爱,但是近来皇帝这段时间明显对高显比对自己更加亲近了一些。
这让汪林心中很不是滋味,他甚至在担心自己以后会不会也落得陈仲久的下场。
这时看穿汪林想法的林长松加大力度继续说道:“如果陈氏宗家不至于灭族,那么大人您就是他们的恩人,即使大人最终没有成功,他们对大人也一定会感恩戴德的,这对于大人来说是一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啊。”
“那……,”汪林故意话不说完,林长松见状,送出了最后一击,“他从怀里拿出一份地图在桌案上卷开,这正是陈家的庄田地图,他指着上面的一处地方给汪林说:”这是乌里,陈家可以献给大人。”
汪林和高显一样,也眼馋乌里,但是高显的强势又让他不敢有想法,而且林长松能够代表陈家吗?汪林陷入了犹豫之中。
此时汪林说:“大人不信任属下没有关系,但是大人,能够得到乌里和未来陈氏主公的感恩的机会就在眼前啊。”
“这事,我试试吧!”汪林终于开口了,他想明白了,这事如果成功对自己以后确实有好处,他问道:“你要救谁?”
林长松面露喜色地说道:“是陈仲久和昭元郡主所生的儿子,陈元满。”
汪林拍了拍桌案,假惺惺地说道:“是昭元郡主的孩子啊,那我更要救了。”
“下官带陈家谢过大人。”林长松跪着说到。
“救一个人的本事我还是有的。”汪林扶起了林长松。
此时林长松吩咐下人搬上来了早就准备好的红木箱子,受贿无数的汪林当然知道这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他走到箱子周围看了一圈,然后看向林长松,林长松立即笑着说道:“这是下官给大人的一点礼物。”说完就吩咐下人将这红木箱子搬到了汪林的马车上。
汪林满意且欣慰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