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显笑着说道:“胡兄这是哪里的话,我向来秉持以礼待人的理念,凡事都好商量嘛!”胡奔听完,顿觉背后冒着冷气。
“以礼待人?高大人我没听错吧,你看我这身上的伤,你看看我家人也还在这大牢中,这就是你说的以礼相待,凡事好商量?”胡奔说完露出一脸不屑的表情。
胡奔此时的表现意味着他不愿与高显进行合作,至少现在不想。
高显的表情短暂地凝固了一下,然后迅速便恢复了笑颜,陪着笑对胡奔解释道:“我已经命人处理那几个狱卒了,但愿胡兄能够消气,我呢,一直希望我们南北能够和睦一点,毕竟现在我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近。”
胡奔听完轻蔑地回应道:“你们本人不过时丧家之犬,跑到我们南方来和我们争地。”
高显此时内心燃气火,但还是被他压制住了,表面笑着说道:“胡兄这话可就不对了,咱们都是大越朝的子民,荣华富贵,甚至我们这条命都是朝廷赐予的,皇帝赐予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嘛!”
这话胡奔反驳不了,只好沉默。
高显继续说道:“咱们都是朝廷的子民,如今时局艰难,朝廷也希望我们能够团结一致,勠力同心。”
胡奔不耐烦了,说道:“我这种乡野之人,怎么敢和高大人称咱,高大人还是有什么便说什么吧!”
高显突然哈哈大笑,直呼胡奔爽快,他说道:“胡兄爽快之人,在下佩服,我是真心想帮助胡家成为南土第一大族。”
胡奔反问道:“那这样对你们有什么好处?”说完,便一饮而尽了面前了那碗甘醇佳酿。“据我所知,高大人现在权势熏天,是断不可能将我们放在眼里的,我们在大人手里不过是一群也许活不过下个时辰的蝼蚁。”
高显给胡奔的酒碗中又添了满满的一碗酒。随后说道:“胡兄久在志州可能不了解京城最近发生的事情的变化。”
胡奔不屑地说道:“最大的事情不就是陈氏宗家的少公子出来,没让他们绝后吗?”
“那你知为何皇帝陛下会赦免陈家小儿子的罪过,你要知道谋反是要满门抄斩甚至夷三族的。”高显看着胡奔问到。
胡奔回答说不知。
高显于是说道:“我朝陛下圣明,知道陈氏在南土众大族之中的地位,赦免陈家小儿子,是为了能让南北和睦,皇帝陛下的良苦用心,我等做臣子的又怎么能不去体谅,又怎么能不去按照圣意去做事。”
“那这和你今天要和我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胡奔不解地问到,此时的他已经全然放松了自己的防备,丢弃了自己的警觉,就好像一条放弃反抗的鱼一般。
高显顺势说道:“我想来想去,南北和睦的一个最重要的前提是南北双方都不能乱,尤其是南方,现在陈氏式微,南土士族急需要有一面新的旗帜。”说完,他便看向胡奔。
胡奔突然心里飘过一阵幻想,幻想自己的家族是否能够真的成为南土大族的领袖。但是他还是保留了最后一丝理智,“高大人说笑了,我胡家在南土众家族中不过是最平平无奇的一支,当旗帜怕不是要笑掉大牙。”
高显从胡奔先前的表情中已经察觉处理胡奔心动了,于是趁热打铁地说道:“所以我愿意帮助胡兄。”
“那你需要我们什么?”胡奔问到,这个问题最终还是绕回来了。
空气中顿时充满了尴尬的气氛,但是高显显然已经准备好了。
他反问道:“胡兄难道不知道你们胡家在成为南土第一家族的路上最大的障碍是谁吗?”
胡奔听完瞬间陷入了沉默,自己的家族在通向南土第一家族的路上最大的绊脚石是谁呢?
他已经对高显的话动心了,不管他承认或不承认,此时他和他的家族都已经被高显绑上了战车。
荣华富贵还是身死族灭,他也必须要选一个了。
高显看见胡奔已然上钩了,便对他保证道:“胡兄放心,我今日就差人将你一家老小送回家,田产佃户,如数奉还。”
胡奔手指着高显,然后又把手放下,道:“高大人勿忘今日之话。”
高显笑着说道:“我高某说话一言九鼎,胡兄尽管放心。”
目送胡奔转身离开,高显瞬间收起了笑容,冷冰冰地对手底下人说道:“明日将凶手押上囚车,我们回南京城。”
手下人“喏”了一声,随后问道:“大人真的准备帮那胡奔?”
高显冷笑了以下,便不再说话。
高显在志州掀起的风雨很快就传遍了南京城和庆、伊二州,南方的各大家族都在自危,生怕下一个倒霉的会轮到自己,于是他们便纷纷开始了自保之路。
究其原因,主要在于来自北方的世家大族已经全面掌握了朝廷的权力,南方的大族们名下虽然有大量庄田佃户这些财产,各自还有保卫这些财产的私兵,但是这些和拥有军队的朝相比,则显得又如兔子面对狮子一样。
陈氏衰微之后,南方世家已经实际上丧失了领袖,各大家族也是摩拳擦掌,胡奔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但是胡奔一旦搭上高显这条线,有了强力的外援,或许成为继陈氏之后的南土领袖并非是一个不可能的事情。
为了掩人耳目,胡家并没有单独被释放,而是跟随其他被羁押的人一起被放出来的。但是消息传到南京城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一些人感觉上的不对劲。
这其中就有昭元郡主,昭元郡主在听到这一消息后,心头生出一丝不安的感觉,然后她叫来了自己的儿子陈元满,对他细说了这件事,然后问他的看法。
陈元满说道:“高显借由崔家公子被杀案在志州掀起大狱无外乎是想要连根拔起志州本土的势力。”
昭元郡主摇了摇头说道:“我看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如果真的想要连根拔起志州本地的势力,又何必放他们,通通杀了不是更好?”
陈元满一时语塞,答不上话来,便只好说道:“孩儿实在不知,请母亲大人指教。”说完,他便向自己的母亲行了一个礼。
昭元郡主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身边,耐心地说道:“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记着,不要低估对手的狠辣,懂了吗?”陈元满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母亲的话,然后扶着母亲的手一起朝外面走去。
时夜已深,残月高高挂在空中照耀着庭院,虽然已经入春,但是晚上依旧还有些凉意,母子俩就站在门口,昭元郡主意有所指地说道:“满儿,你看,起风了。”
陈元满似乎明白了母亲的意思,恭敬地回答道:“是的,母亲,起风了。”
昭元郡主轻轻拍了拍自己儿子扶着自己的手,笑着问道:“你可知这风有多大?从何吹来?”
陈元满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儿子不知,但是儿子从这风中闻到了血的问道。”
昭元郡主听完儿子的话摇了摇头,便说道:“不仅仅是这样,这风是我陈氏劫后余生后所面临的第一场大风。”
听到母亲说这话,陈元满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对昭元郡主说道:“我是从死神手下逃出来的人,又怎么会怕这一阵阵歪风、妖风。”
昭元郡主看着自己的儿子,对于儿子他是既担心又骄傲,担心自己的儿子太年轻,承担不起陈家主公的责任,骄傲的是自己的儿子心胸宽广,心态乐观。她决定给自己的儿子提个醒,“满儿,勿忘你是陈家的主公。”
陈元满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自私,有些失言,于是连忙对自己的母亲道歉,“对不起母亲,是儿子说话不对。”
昭元郡主谆谆教诲道:“满儿,俗话说虎落平阳被犬欺,我陈氏现在衰微,最重要的事情是保护这么一大家子人,所以做事千万不能冲动,你懂吗?”
陈元满点了点头,恭敬地说道:“儿子明白。”
昭元郡主接着说道:“志州的事情我们暂时不知道会如何发展,但是我担心的事情是中书左丞大人会将矛头对向我们,到时候你要记住一切以陈氏的存续为优先。”
陈元满有点不满了,他问自己的母亲道:“难道又要我陈家放弃很多东西吗?”
昭元郡主看着自己的儿子,也有些不满,不满自己儿子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儿子毕竟才十七岁,便也不好责怪。
她说道:“你要记着,只有活下来,才会有希望。”
陈元满回应道:“知道了母亲,只要能让陈家存续下来,儿子愿意做任何事情。”
对于这个回答,昭元满意地笑了一下,然后她突然说道:“说起陈家的存续,我还真有件事情问你。”
陈元满回答道:“母亲大人尽管问便是。”
昭元郡主于是便问道:“你与林大人家的千金最近是否还有联系。”
听完这话,陈元满顿觉脸一热,心一痒,回应道:“上次见面还是出天牢那一夜。”
昭元郡主听完思索了一会儿,便说道:“得空还是和人家联系一下,毕竟你们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陈元满回答道:“知道了,母亲。”
陈元满此时大约明白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意思了,这也是他心里所想的,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林家是否愿意在此时此刻答应这门亲事。
送母亲回房之后,陈元满独自站在中庭。他抬首看见天上的月亮,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一时间,回忆如溪水一般流来,一时间,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还自己的思绪。
国仇家恨当前,他本是不欲想这些男女之事的,但是无奈自己不争气,阻止不了这种想法产生,这种相思一旦种下,便会开花结果。
他使劲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说道:“父亲,大娘,兄长还有死去的将士和百姓,元满断不可忘这仇。”说完又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来让自己清醒一下。
至少现在他觉得谈有关于林微的事情是不合适的。
所以他有点不解母亲此时提及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可怜天下父母心,昭元郡主回到房中后开始仔细想着林微的事情,因为在昭元看来,自己儿子与林府千金之间的关系,恰好可以成为陈家和林家关系更近一步的契机。
有了这个想法做基础,昭元郡主便开始思考如何促成这件事情,她觉得如果陈氏能和林氏联合,必定会给陈氏在大越的存在多提供一分保障。
大约细想了半个时辰,昭元郡主心满意足地去睡了。
但是这个晚上却还有一个人睡不着,那就是林长松。
从一开始就猜到高显会在志州掀起一场大狱的林长松并没有手段阻止高显的举措。他根据派往志州的眼线回来得报,高显此次以办案名义判了三四家大族满门处斩,这些家族名下土地数万亩都暂时归中书府的田舍司名下。
高显的这一操作让林长松想到了一种动物来形容他。
林长松心里想道:“这人像蟒蛇一样。”
但是最让他疑心的地方和昭元郡主疑心的地方是一样的,那就是高显释放了部分志州本地大族。
林长松思索来思索去觉得有两种可能,第一,高显不想把志州的南土大族都得罪光,而第二个可能是高显与其中的一些家族已经达成了一些秘密协议。
林长松担心的是第二种可能,和高显多年同朝为官的经验告诉林长松,此事绝对不简单,高显此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手段也毒辣,一旦被他盯上的猎物很少有逃出生天的。
林长松在自己的房间来回踱步,预推着高显可能下一步的动作,很多时候,对手的想法都有迹可循,也有以往的经历作为参考,所以很快,了解高显的林长松便推断出来了高显这一条蟒蛇下一步准备把自己的牙齿对准谁了。
那是他曾经唯一失手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