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连忙摆手:“这可不能说,那是人家客人的隐私。”
这种民宿一般不会像酒店那样电子登记,都会在前台弄个登记表,客人来了自己填写信息,阿瑶早就发现了登记表,她眼疾手快,一把从抢了过来。
登记表上,只登记了一个人名——叫林涧,住201房间。
“那车主叫林涧吧?”阿瑶狡黠地眨眨眼,“放心,是我自己看见的,不是您说的。”
老板暗自摇头,现在的姑娘真是思想开放,你就算看上了人家,好歹先认识,再了解了解。
她这架势,是打算半夜去敲门吗?
简单洗漱后,阿瑶回到房间。
躺在床上她想,不过就是接了个寻尸案,怎么就突然招惹上一群人,要是猜的没错,这民宿住的应该都是六门的人。
这个林涧又是什么来头?
跟踪她的目的又是什么,越想越气,这种敌暗我明的感觉实在太憋屈了。
不一会儿,她换上夜行衣溜出房门。
远处山影幢幢,万籁俱寂。
这家建在半山腰平台上的民宿,背后是一处树木丛生的大斜坡。所谓的民宿,其实就是农家自建的小楼,围起来改造成客房,装上空调电视就当旅馆经营了。
阿瑶站在斜坡下仰头打量,二楼的窗户并不算高。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一个俯冲起跳,左脚精准踩上一楼的窗台,右脚蹬墙借力,双手抓住空调外机架一个引体向上,整个人已经稳稳落在201室外的空调平台上。
老式推拉窗的缝隙里漏着风,麻将的哗啦声,混合着烟味钻入鼻腔。
阿瑶的瞳孔在黑暗中泛起鎏光,透过窗帘缝隙,她看见一双军靴整齐地摆放在门边,鞋跟与墙面严丝合缝,简直像是用尺子量过。
“啧,还是个强迫症。”她在心里嘀咕。
阿瑶踮起脚尖,将耳朵贴在玻璃上。
室内静得出奇,没有鼾声,也没有电视的声响。
这么早就睡了?
正打断折返,隔壁突然传来打电话的声音:“二叔,我错了,是我不小心,钓阴子的线才会缠到赵老头心脉上,这事我自己来收尾......”
电话那头似乎在训斥,声音模糊不清。
“您放心,我绝不会给你添麻烦。”
阿瑶心口一滞。
殡仪馆的老赵头发疯,尸体失踪,竟然都和这人有关?
她像壁虎般贴着墙面缓缓移动,右脚刚勾住对面的空调支架,左脚靴底突然打滑。年久失修的钢架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谁?!”
屋内传来厉喝,紧接着是窗户插销被拔开的声响。
阿瑶心跳如擂,整个人瞬间倒挂在支架下方,像一只蛰伏的夜蝠。
山风呜咽,掠过林梢。
就在那人即将探头的刹那,阿瑶松手坠落,借着斜坡的坡度滚入灌木丛中。
松软的泥土缓冲了冲击,所幸没有受伤。
回到房间,她关掉所有光源,在黑暗中平复呼吸:“那人应该没看见我,就算看见也只是一道黑影,不要紧......”
她一颗心怦怦跳,这人口中的“钓阴子”究竟是什么?
阿瑶辗转反侧,思绪如乱麻。
迷迷糊糊间,她再次睁眼,窗外依旧漆黑如墨。摸过手机一看,才睡了三个多小时。
深山的夜格外寂静,只有山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间或夹杂着猫头鹰凄厉的啼鸣。
睡意全无,她干脆起了个夜。
床头紧挨着窗户,她拉开窗帘重新躺下。
相比白日的喧嚣,她更偏爱夜的深邃,黑暗总能给她莫名的安全感,或许是因为夜里她能看得清吧。
窗外万籁俱寂,唯有繁星点点。
风渐渐停息,弯月被薄雾笼罩,在星河的映衬下显得神秘而妖冶。
望着夜空,阿瑶不由想起喜婆婆。
不知老太太在医院过得如何?饭菜可还合口?护工有没有怠慢......
正出神间,窗框下沿突然出现一道黑影,正缓缓蠕动着贴上玻璃。
夜已深沉,山林间的雾气像幽灵般游荡。
夜里出没久了,她早以习以为常,比如树木的影子,或者半夜猎食的动物。那晚在山上采药时,甚至有一只傻狍子钻进帐篷,用湿漉漉的鼻子蹭她的帐篷。
但没多久,她就不那么从容淡定了。
不是树影。
也不是野兽。
有头有肩膀的,那分明是个人形。
阿瑶躺着不动,血液瞬间凝固。
窗外的黑影渐渐有了轮廓,勾勒出完整的头颅、肩膀,以及……一双正在移动的手臂。
她屏住呼吸,在这荒山野岭的民宿,深更半夜怎会有人站在她的窗外?
又过了几秒。
那黑影似乎不动了,大半个身子贴上了窗户,如一团怪异的黑雾,难道被发现她其实没睡?
窗户上传来卡扣的呲磨声,不用想,这人正在试图开窗户。
真冲她来的?
瞬息之间,她想开灯喊人,但转念一想,这不就直接打草惊蛇了吗?这人要是惊动之下跑了,到时候再想弄清是谁就难了。
得让这人进屋。
关门打狗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毕竟在黑暗里她更占优势。
她默默地摸出枕头下的那把刀,假装随意地翻了个身,身体正好面对着窗户,眯眼死死地盯着那一团黑影,同时将握刀的左手悄悄掩进被子。
这把刀,她寻尸一直带在身上,也用过很多次。
窗户终于开了,风声乍起,拍打着山林,树叶哗啦啦咽鸣,清冷的湿气裹胁草木气息涌入,屋内的温热与闷滞瞬间消散。
阿瑶轻轻闭上眼,她屏住呼吸,集中听力感受周身的动静,紧张到后背都汗湿了。
这人果然是冲着她来的。
就算闭着眼她也能感受到,那人低头正在看她,他的身影挡住了夜光,阿瑶明显感受到了眼皮上的明暗变化。
这人深夜潜伏进她的房间,不劫财也不劫色,是为什么呢?
被子被轻轻掀了起来,脸侧擦过冰凉的触感,那是男人粗糙的大手。
忽然她的心口刺痛,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疼得她头皮一麻。
一种悲催感涌上心头,心里怒骂一声。
特么的,竟然想要她的命。
阿瑶瞬间怒从心来,她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一个妙龄少女还没为情所困过,怎么就为了挣点钱要搭上小命了?
他要是劫财,给他,命要紧。
他要是劫色,给他两刀,放放血就算了。
但人家要的是她的命……
就在那双骨节硕大的手,再次靠近她心口的时候,阿瑶猛然睁眼,鎏金的眸子怒意浮动。
那人愣了下。
阿瑶抓住时机,迅速抽刀,汗湿的双手将刀口狠狠地送入那人胸前。
一声闷哼后,那人连退两步。
阿瑶一个鲤鱼打滚从床上跳过去,扯开他脸上的面巾。
那是个年轻男人,一双眼漂亮得不像话,他手里捏着根线,那线很细,在黑暗里泛着莹莹白光。
阿瑶不知道如何评价他的长相,不能用帅来形容,就是很阴柔,一个男人生得比女人还美。
额间还有一个奇怪的红点。
就这一晃神间,窗户哐叽一声大响,阿瑶再去窗前看时,屋外的斜坡下泥土翻起,拉出长长的一道划痕。
划痕一直延伸到林子里,那里一片漆黑,杂草树木繁密,什么都看不清了。
屋里异常死寂,从慌乱到惊心动魄的过程,统共也就几分钟的时间。
她站在窗口,冷风灌入屋里,一身的热汗渐渐凉却,刚才那一刀明明刺中了要害,那人还能逃走?
那人连个血迹都没留下,太奇怪了。
她靠着墙,身体慢慢地滑落在地上,呆愣地盯着凌乱的床铺,鎏金的竖瞳在黑暗里如炯炯鬼火,明明灭灭。
黑暗中她摸了手机一遍又一遍,终于点亮了屏幕,微弱的屏光印着她的脸,她点开通讯录里唯一的联系人——老太太,却在看到时间时动作戛然而止。
一瞬间,房间又陷入了黑暗。
阿瑶起身关好窗户,又拉了窗帘,整个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刚刚事态紧急,她只看清对方穿着一件夹克,反倒没注意他的下半身穿什么。
会是谁呢?
她确定自己近期没得罪人,也没干过什么深仇大恨的事,遭人索命。
没有呀,都没有。
要说有什么奇怪的事情,那就是她接手这个寻尸案之后。
殡仪馆没有死尸味,只有一股特殊的纸霉味,和曾经齐福提过的白家纸扎人用的米纸有点像,死者家也没死尸味,但有泥腥味……
这件事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林涧白天跟踪她,晚上她又偷听到林涧隔壁打电话,难不成,他们是一伙的?
人死的蹊跷,尸体还丢了。
难道这灭门案背后,还藏别的什么秘密?
该不会因为这个案子,她才被跟踪和追杀?
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和灭门案又有什么关系?
阿瑶心跳加速,电光火石之间,她脑海里掠过齐福说的尸检结果——无外伤、不是中毒、也不是猝死,警方证实没有第三者闯入家中。
这一夜她几乎没怎么睡,竖着耳朵想听听看,有没有车子离开的声音,那人受伤了总要去医院包扎吧。
结果一直没等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朦胧眯了过去。
*
当然,没睡的还有另有人在,民宿二楼的屋里有的人,默默站在窗,边似乎在等人。
约莫一个小时候后,窗帘微动。
白穆轻轻拉开窗帘,放了人进来,那是个身材修长,长得极美的男人,因为眉间一点红,显得更加妖娆瑰丽。
男人表情似乎是很不高兴,细看才发现,他的衣衫粘上了泥土和杂草。
他像往常一样,在白穆面前脱下身上的衣服,那衣服落地后,内里的躯体竟然是一副繁复精美的纸货。
白穆摸着下巴,贪婪地欣赏着自己的得意作品,男人冰肌玉骨,体型修长流畅,从剪裁到制作皆是他亲力亲为,一切都完美得恰到好处。
忽然,他蹙起了眉。
这具美丽的躯体胸前有个破口,纸人胸破口非常整齐,大概两三厘米,看样子是刀具一类伤的。
应该是把短刀,刀宽两指,刀身不长,刀刃锋利无比。
白穆的手轻轻抚摸上胸前的那个破口:“坏了,就不漂亮了,白白止!”
叫白止的纸人,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看向主人,似乎不解。
白穆面上浅笑着,手却就着那个破口捅了进去,然后掏出一颗纸扎的心脏,那东西竟然在他手里扑通扑通的跳着,看起来和人的心脏一模一样。
“既然你已经暴露了,不如就毁了算了。”
白止伸手拽住了白穆的袖子,眼里满是哀求:“主人不是最喜欢我吗?求您留下我吧。”
白穆眼里流露出不舍,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转眼间可那颗心脏他手里化成灰烬,白止也随着灰烬应声倒地。
既然今晚已经打草惊蛇了,之后就得更加谨慎了,否则二叔那里交代不了。
那个女人知道的太多了,不能留了。
*
天蒙蒙亮的时候,阿瑶被一阵狗叫声吵醒,出门洗漱的时候,有个高大的身影出了院子,往停车场去了。
男人带着一条狗上了车,一声轰鸣后,车子下了山。
山里的清晨,雾气很大,阿瑶又刚朦胧睡醒,等她追上去的时候,只看到一截硬朗的下颌线,但是他脚上的军靴她认得,是她昨晚偷看到的那双。
昨晚的事太过诡异,她那一刀扎又扎的狠,对方伤的应该比较重了,私下包扎确实不行。
难道是撑了一夜,要去医院?
阿瑶止住了一颗想要探究的心,医院那边还等着钱救命,找尸体比较要紧,其他事就当没发生过吧。
最好,也瞒着齐福。
林涧这人给她的感觉就像六门,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她不想追究他们的底细,因为她怕带起的,会是个惊天的秘密。
说起来,她都后悔了。
她应该时刻提醒自己,有些人,就算短暂有交集,遇到时也应该擦身而过,目不斜视,最好不要去招惹。
否则,就会像找来横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