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落到地上,有瞬里她差点以为是在断仙崖底,从崖上跳下的那一砸。眼前昏花,她耳里也嗡嗡,这是……哪里?
将她……带到了哪里?
“尊主!”
“尊主!”
“尊主——”
震耳欲聋,她头晕目眩,踉跄爬起,却没爬起来,身上鞭子不知何时化成了锁链,将她手上脚上都锁住,她闷哼一声,眯眼迷蒙。
光亮大盛,四面八方的声音里,这突来的光让她眼前更是不清,模糊里所见光怪陆离,只觉许多人,四面都是,人声鼎沸,亢奋异样,这里……
“处刑!”
“处刑!”
“处刑——”
兴奋的震呼,她迷迷茫茫的思绪,因这似曾相识的呼声想起……
处刑台……
心头骤然一缩,她想起了,“处刑台!”这里,是刑台!
想起的一瞬,眼前仿佛清明,人,到处是人,不落城的城民,仿佛都挤来,以她所在的圆台,向外扩散,密麻麻,拥挤,男女老幼,脸上都因兴奋而发红,他们高声呼着,嘴里喊的是……
杀。
她脸色惊变,低眸,她手脚赫然已被锁缚,而一旁,闭眼仿佛无知觉的三秀被狠狠一击,她陡然惊醒,迷茫的眼神片刻惊悚。
“安静!”
高台之上,有长喝声,晚晚随之看去,见那层层高台,喝声者身形壮硕,在中间一层,而那最高处……
云休厌。
看不清神情,她抬头看去,只看到他一个身影,坐于高台上,黑衣如墨,墨发微散,整个人仿佛从墨里浸染,在这黑夜中,他引着所有人的注视。
不落城的尊主。
城民们仰望着他。
“今日,有罪者数数,尊主处刑,特当众给大家一观!”
人群爆发出喝声,“尊主!尊主!”
炙烈的气氛,秦晚晚在圆台一角瑟瑟,这个阵仗,这个阵仗……她、她见过的啊!
当年还在秦家,云休厌也还不是魔尊主,她曾混入这城里,正巧围观过一场处刑……那场面,血腥,残暴,怎一个残忍了得!那时她就不忍看,现在这是……轮到她自己身上了?
望着那高台的云休厌,她眼泪都要吓出来,这个厮,就、就真……
这厢不待再想,便听那壮硕魔修又一声令,便见一队队黑袍魔修凭空而现,每人押一人,长喝声起,每有一队押来,高台上便喝出他们罪行,“行刺尊主,大逆,处斩刑!”
“斩!斩!斩!”
“为叛乱,大逆,处鞭刑!”
“刑!刑!刑!”
晚晚瑟瑟,不敢看处刑模样,只见一队队人被押上,欢喝声里处刑,处刑后的尸身也不必处理,便有那豢养的魔物将其吞食,而修炼的元石,被当做恩赐洒入人群,每每这时,人群便爆发打斗哄抢,气氛炙到极点。
晚晚抖得厉害,她近旁的三秀呕地一声,不知是惊吓还是被血气所冲,干呕一声,那负责押解她的魔修厌恶一击,三秀痛苦倒在地上,“尊……尊主,”她伸出手,去抓那魔修的袍子,“我要,见尊主,我要……”
“噤声!”那魔修斥骂,全是不耐和轻蔑,看着她们的眼神更是与死物无异。
三秀爆发:“我是尊主选中!我是尊主选中的人!”
“是尊主,是尊主选我入府!”
“我是第一批,我是第一批被选入的女子,尊主……尊主他待我,是不同,是不同的!”
她痴望着高台之上,“尊主,尊主……”
“选中,哈哈……尊主选中你待会入刑,哈哈……”魔修们哄笑。
晚晚在一旁,冷颤不已,她已无暇再计较这女子几次三番下毒害她,还有什么不明?
一个痴慕云休厌的女子,害她这背弃她心上人的恶女,还需什么旁的理由?
现在……她怕的是那铡刀啊!
圆台正中,铡刀冽冽,刀身极大,利刃寒寒,她只看一眼便脖颈发凉,正这时,却听那锁链之声,却是高台上再传来“城主府里叛徒,欺瞒尊主,意图谋算”,说的正是旁边三秀!
“不——”
三秀凄厉叫起,晚晚双股战战,整个人哆嗦着看着她被拖出,锁链拖动,正是往那正中间去,而周遭,哄笑声不断,欢喝声,斥骂声,无人与她共情,所有人都盼着她被处死,晚晚瞪大了眼,明知不敢,目光却似受到强迫,定定,定在那铡刀之下。
“斩!”
不——
刀起头落,呼喝声里,三秀葬身魔物之口,晚晚已经失去动作。
“接下来,处刑之人,又有不同,她,非我族人!”
“什么?不是我族?”
“剑宗的人?!”
“呸,谁说除了魔修就是剑宗,五大家族……”
“都别吵!管他哪个家族,定是来我魔修卧底!”
“艹!老子最恨细作!”
“杀!杀——”
“杀!”
这一次,锁链拖动,却是魔修拖拽她身上锁链,晚晚如遭雷击,那方才仿佛铡刀下是她的错觉转瞬成实,她未及任何反应,仿佛一瞬里已至铡刀下,被押在地,她看着模糊里兴奋的城民,“不……”
“杀!”
绝望骤至,刀锋横落后颈,她蓦然大喊:“云休厌——”
闭眼。
疼痛……
疼痛?
眼前漆黑。
怔怔然,她睁开眼。
银光乍泄。
月光,古树,朦胧的夜和居高临下的人。
她一刹里误以为自己又穿到另外的世界,但月光下,身披银光的人那么熟悉,她看着对方森深的眉眼和恍若天神般仿佛手握她生杀的强大气场,一瞬里,“云休厌……”
云休厌俯视着她。
是一个……幻相啊……
死而复生,劫后重生,乍还之喜,她瞬里不知如何感想,只反应过来时已满面是泪,她抱着云休厌大腿,号啕大哭:“我错了——呜啊,云休厌,我知道错了,你——别杀我啊……”
知道可能会死,和真正面对死一次,这恐惧全然不一样,晚晚此时,方知自己先前多么天真,宁死不屈,她……呜啊做不到啊,抱着云休厌大腿,她哭得惨烈极了。
这一回,是真不敢再耍小心思了。
云休厌一直看着她哭完。
晚晚抽噎一声,她已经放开了云休厌的腿,余光里,他平滑的衣角被她哭得褶皱起,有泪和可疑的鼻涕疑似物,她不敢多看,抬头,这一回,青紫的脸因为大哭一场而有胀麻感,她知道自己一定狼狈极了,一开口,声音也瓮里瓮气,“云、尊主。”老老实实,一副认错状。
她已然明白,方才那幻相应就是云休厌给她的警告,她主动,将三次被投毒,以及那张字条说了个干干净净,期间云休厌一直没有开口,只听着。
他不开口,她就心里越来越忐忑,好容易说完,“……所以,我往后一定不自作主张,我……”
“嗯。”
头顶一声嗯,很低,她一喜,不等表态,就听他低沉的声音,“你知道就好。”
嗯?
这是什么意思?
但她方试探抬头,便觉眼前一晃,那树下身影已经不见,这……
她愣住,这是……什么意思?
是这一茬过去了?但那声音语气……
似乎……也不是就过去的意思……
夜风吹过,月影稀松,晚晚愣愣看着他消失的地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云休厌一路离开那树下,飞身停在演武场,他脸色实在算不上好,以至石兰找来这里的时候,一时怀疑秦晚晚是不是被他一怒之下结果了。
“尊主。”他行礼。
“结束了?”云休厌声音微异。
“是,”石兰:“如您所名,罪婢服毒三次,毒如髓骨,如今人已废了。”
云休厌点点头,目往远处。
秦晚晚并不知道,那场处刑并不只是幻相。不落城内,今夜当真有一场处刑。
三秀被刑,没有铡首,却用其毒——她几次给秦晚晚下的毒,最终进了自己肚腹,落得下场也是自食其果。
她更不知的是,除了三秀,刑台之上,也真的有“秦晚晚”被公开处刑,尸首落地,入魔物腹中,尸骨无存,围观所有人都看在了眼中。
石兰:“消息未封锁,明日一到,妖女被杀的消息估计就会传遍。”
云休厌点下头,石兰看他一眼,不知怎的,他觉得今夜的主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想了想,“妖女那里……”
难不成真将人给杀了?
云休厌脸色一黑,“树下。”
“什么?”
他回身,看着这跟随多年的属下,“她还在树下。”
石兰:嗯?
“本尊好像……吓哭了她。”
石兰:“……”
云休厌脸上复杂,他盯着石兰,幽幽:“你从前可见她哭过。”
石兰摇头。
这就是了。
秦晚晚在他面前,从未哭过。
惧、怕,惊骇,这些,也从未有过,或许,也是有的,但从没哪一次如这般……
他想起那张青紫肿胀的脸,并不好看,可却给他……真实感。
脸色微缓,然又一想到从前的秦晚晚在他面前不曾真实,他的脸色又不禁难看。
石兰看着他脸色变化,作为忠诚的尊主部下,“尊主可需我……”
云休厌眼神微动,他看向这部下,薄唇微抿,“你,去吧,将人,处置一下。”
“是,”石兰立刻,“属下领命。”
云休厌看着他,到底是点了点头。
石兰伴他多年,最是能领会他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