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兰边往古树下去，边迅速分析：
首先，主子的脸色非常不好，这就是说心情不佳，那么，与秦妖女的相处定不愉快。
再有，吓哭，从前可见她哭过……这就是说，妖女在他面前又装出伪佯模样，石兰点点头，心中非常清楚自家主子对秦晚晚最大的心结就是她曾经的玩弄，唔，他是说欺骗感情，想必是见她又装模作样感到厌烦，那么他就懂了——
不想一怒之下杀她，所以才离了树下眼不见心不烦索性交由他处置，那么他便知道如何处置了。
要重，一定要给妖女教训。
但不能重到丢命，尊主显然没打算现在杀她。
嗯，手中记录册翻一翻，他眼睛一亮，此法甚好，此法最佳，惩治妖女，定令她后悔不能。
来到树下，晚晚正爬起身，想着是不是可以先回去了，见到石兰，忙站直了些，“石、兰大人？”
“秦小姐。”石兰僵着木头脸。
晚晚有些紧张，不由往他身后看。
石兰：“只我一个。”
“额……嗯，”晚晚摸摸鼻子，她也反应很快，这个时候云休厌不来，派了石兰来，“可是尊主……有什么令？”
石兰点头，翻开记录册，“鉴于秦小姐这番，令尊主不甚满意，所以秦小姐不能再在赤豹这里。”
不能在这？秦晚晚一下就想到那处刑台，脸唰地都白了，石兰没有起伏的声音，“现有一役，重劳役，秦小姐以劳代罪，以为何？”
以为何……她有选择余地嘛，“是……我，听尊主安排。”
劳役什么的，体力活，应该是体力活吧？心里一松，倒是比她想的好多了，她还以为要挨一遍刑具呢，只是劳动什么的，劳动最光荣！
石兰带她，二人飞身至不落城近外，越往城外，泽气愈重一些，朦朦灯影里，秦晚晚也渐看清了，这是一处极大的……矿场。
“大人！”
有穿赭衣的小首领速速来迎，石兰面无表情将秦晚晚交接，嘱曰：不可使其轻，不可使其竭。
不能让她轻松，也不能让她累到力竭。
小首领立刻琢磨出个章程来，应声道是，石兰点点头，再看秦晚晚一眼，飞身城内而去。
石兰一走，这厢小首领就变一个脸色，到秦晚晚跟前，伸手搡她，“走吧，上工去！”
远处一声鞭声，正打在一队走得慢些的劳工身上，口中呵骂着，那小首领有意先给她个下马威，故意令她往那队人边走，嘴里：“你可不要想着你以前什么身份，甭管你什么身份，到了我们这儿，就一样，好好干活！”
“活干得好，人就活得久，干得不好，哼哼，矿坑底下一埋……”
小首领还在训着话，晚晚表情都不怎么对了，这……她当然知道啊，没干过矿工，也没少听说过啊！尤其这地儿……
欲哭无泪，这地方，还是她发现的！
小首领才不管她什么心思，他也很有些小聪明，嘴上说得狠，实则安排她去的，是老弱病残的一组。
这一组，劳力没多少，多是有罪，属于上头想折磨但不想一下折磨死，索性扔到矿场，什么时候病累死了什么时候算，晚晚被分到这一组，小首领想的是打一棍再给个甜枣：
分这一组，秦晚晚有朝一日出去了也得承他的情。
晚晚以后承不承他的情不知道，但一拿起撅头，她就知道云休厌有多怒她了，劳动……
痛并光荣着。
晚晚在矿场挥洒汗水的时候，石兰也没闲着，根据云休厌的命令，不落城中，今夜注定不平静。
当然，往日也是不平静的，但今夜，潜在不落城的细作探子，会以各种方式将妖女被除的消息传出去。
石兰听着各处的汇报，令魔修暗卫们无须对这些人采取行动，只需探明城中身份，而后，静待便是。
石兰对自家主子佩服异常，寻常，在得知探子细作，一般都会将其斩草除根连根拔起，但云休厌并未，他将这些人“养”了起来，譬如今夜，便是需要他们发力的时候。
石兰与有荣焉。整一夜，他都在监视着这群人的消息。
*
剑宗凌云峰，宗主洞府，白蘅蓦地回身。
“你说什么，谁被处刑了？”
“回宗主，妖女秦晚晚，昨夜子时末，被处死在不落城！”
送信的剑宗子弟只当自己回复不详，忙补充，“千真万确，我宗弟子，潜与不落城的，昨夜亲眼所见，便在那不落城刑台！城中魔修也皆所见。”
“妖女被缚锁身，那魔头云休厌亲自监刑，妖女之前还有被处刑者，妖女是最后一个，刑完当场身亡，尸身被魔物所吞，尸骨已是无存！”
剑宗弟子激动万分。
妖女身死，剑宗之幸，江湖之幸！他还记得诛妖会上没能让妖女死在剑宗之手的憾，如今追杀令仍在，妖女虽不死剑宗之手，但为江湖除一害，仍是大喜大幸。
弟子激动万分的抬头，“宗、宗主？”堪堪一愣，连带出口的话也绊了绊，“宗主您，您脸色好差，您……”
白蘅摇摇头，“我无事，”他脸色发白，扶在案上的一只手缓缓紧攥，“你，”胸膛起伏，他像是生咽下一口气，“将此事，细细禀来，”他盯着那弟子，“细细，一字不落。”
“是，是……”
弟子心有惑，此事亦无暇多想，只将不落城紧急传回的消息细细与他禀一遍。
不落城有剑宗潜伏的事，并不是秘密，事实上，五大世家，甚至一些旁支小派，都有在各家安插细作的习惯，不落城的一次处刑，本不会成为被特意传回的消息，但处死的秦晚晚就不同了——
“处刑时，我宗弟子虽在外侧，但也看见台上那人貌，的确是妖女秦晚晚。”
“她身有伤，衣着褴褛，露出的半面青紫交错，确属摔伤之相。”
“当时便有魔修民认出她，也唤出她的名字，在场魔修，连同魔头云休厌皆无所止，给出的罪名是非魔修族人……”
妖女在不落城的名号，比在江湖上只重不少，江湖上若说只有世家长老上层们识得她面目，那么在不落城中，普通的城民都有许多见过她，她那时，在魔修界与云休厌同进同出，大秀情爱，一人可能错认，但处刑台看到的那么多，不可能全都错认。
弟子抬头，“昨夜那般多人见，妖女被处刑的消息，怕是……很快要传遍江湖。”
白蘅蓦地闭眼，他素来沉稳，似这般已是少见，睁开眼，眸底情绪已经沉定，提步，他往外出。
“宗主！”那弟子唤。
“我有事，”身形未止，只在洞府外微一顿，“剑宗事宜，与诸长老回禀处置。”
“宗主——”那弟子还未再唤，便见他御剑行云而去。
凌云峰外万峰林立，白蘅片刻消失在峰云间。
弟子摸摸脑袋，正要去报给诸长老，一回身却见一素衣女子，“初、初初姑娘。”弟子脸色微红。
白初初笑得温婉，她手上端一食盘，上有一碗素汤，此时柔柔，“我方见宗主御剑，这碗汤，还劳你送去内里。”
弟子忙道：“初初姑娘不必送了，宗主今日怕不会归。”
白初初面露疑惑，那弟子想了想，便将秦晚晚可能出事的事告诉了她。整个剑宗都知道他们宗主与白姑娘有了婚约，弟子将此事告诉她，也是因此事很快就会江湖传开。
白初初闻言，手中食盘险些不稳，弟子看她脸色微白，此时想起，那妖女，旧日里与他们这位未来宗夫人也有过往，传言里，白姑娘寄住秦家时，妖女没少行欺侮之事，一时后悔与她提及此人。
“我没事，”白初初勉强一笑，“多谢你，待宗主回来，不必告诉他我来过。”
弟子看着她手里的汤，了然她是不想宗主为她担心，看着她转身离去的柔弱背影，弟子脸色微红，叹她果然是最温婉体贴的女子，难怪宗主会……
同一日，果然此事在江湖传开，妖女秦晚晚被魔尊云休厌斩杀的事情流传开来。
先是各大世家，他们都有自己的渠道，但默契的，都没有阻止消息的传播。
“妖女死了？太好了！江湖一害，终于被除了！”
消息很快传到江湖各处，小世家连同普通修者奔走相告。这个说，“尸骨无存，听说当场被化了尸骨，魔修的处刑台，多残恶你们知吧，妖女就死在那上头！”
“该！”那个啐，“死在云魔头手里，也是因果相报！”
秦晚晚勾了云休厌又抛弃他的事，在江湖也不是秘密，人们也不同情云休厌，毕竟他已经有了魔尊的名字，这个名号，在江湖正道和魔修千百年的相争里，早已是印在骨血里的敌对，即便他曾经是云家最光风霁月的公子，但现在人们只记得他魔尊的身份。
他与妖女相残，正道人士们只觉痛快人心。
又有人道，“这么一说，先前那追杀令岂不是要撤了，这一撤……”
茶棚几人对视几眼，后面的话不言而喻：先前的诛妖会，是百年来正道和魔修唯一一次联合，虽对平民无多影响，但也给了大家一种微妙的平和，追杀令就是这次联合的产物。
江湖共发追杀令，共敌妖女。现在妖女死了，追杀令自然也没了意义，没了追杀令的江湖，岂不是又要回到过去。
茶棚几人，也算小世家里的有志人士，一人道，“魔修可恨，但若发生冲突，必有伤亡。有伤亡，总不是好事。”
另一人，“岳兄此言差矣，虽有伤亡，然伤在我辈，若能除魔修，灭不落，也算是后世福祉。”
“灭除魔修谈何容易，千百年来都不曾……”
“不可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
眼见争论起，其中劝和者忙道，“两位仁兄，两位休要动气，今时情形，且还看云魔头与我白宗主，且还不知上头打算……”
此言一出，几人对视，这会倒没有争论了——剑宗白宗主，魔头云休厌，二人各成其位后还未正式相对过。
这会倒摸不准会是何路数。
“看来今年武林大会注定不平啊。”
一人叹，众人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