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站在暖阁里,指尖抵着茶几下的暗格,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窗外的雪片撞在窗纸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极了寒石村破灶前,谢明渊替她捂手时,茅草屋顶落雪的动静。
她深吸一口气,喉间还残留着方才糖画的甜腻——那是他特意买的,可他向来不爱甜食。
"阿福,去请苏老九。"她的声音比窗外的雪更冷,"再让门房备马车,我要去东市。"
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老九掀帘进来时,腰间的药葫芦撞得叮当响。
老人花白的胡子上沾着雪渣,浑浊的眼睛却亮得像寒夜里的星:"丫头,可是要收网了?"
林小满从暗格里取出档案,封皮上"影脉据点分布图"几个字被她的指腹磨得发亮:"东市济生堂,藏着寒骨散的配方副本。
苏伯带阿蛮他们清其余据点,周少卿的大理寺封城门——我亲自去济生堂。"
苏老九接过档案的手微微发抖,他想起十二年前,林小满蹲在寒石村的破灶前,举着半块烤糊的红薯说"要让这穷村子活过来"时,也是这样的眼神。"好。"老人把档案往怀里一揣,"阿蛮的刀早该见见血了。"
马车碾过积雪的街道,林小满掀开帘子一角。
雪幕里,阿蛮带着十几个北疆旧部正往城南奔去,他们的皮靴踩碎冰碴,腰间的短刀在雪光里泛着冷光。
再往前,大理寺的皂衣差役已在各路口设卡,周慎骑在马上,手中令旗一扬,城门缓缓闭合。
济生堂的匾额被雪水浸得发黑,"济生"二字褪成淡青。
林小满的靴底刚碾上石阶,身后的护卫便撞开了门。
药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柜台后堆着半人高的药材包,最里面的暗室门虚掩着,露出半截褪色的红绸——那是影脉标记。
"小心!"为首的护卫刚要举刀,林小满突然拽住他的胳膊。
她盯着地上的鞋印,雪水在青石板上洇出蜿蜒的痕迹,最深处还沾着星点墨渍。
谢明渊常穿的月白锦靴,鞋跟处有她亲手绣的并蒂莲,针脚细密得像片荷叶。
暗室里烛火摇曳,谢明渊背对着门站着,月白锦袍上的雪屑已化尽,只余前襟一片水痕。
他手中握着本泛黄的线装册子,封皮上"寒骨散"三个字被虫蛀得缺了半角。
听见动静,他缓缓转身,眼底的血丝比昨夜更浓,像被雪水浸红的碎珊瑚。
"你来得比我想的快。"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指尖摩挲着册页边缘,"这是我父亲...被抄家前藏在宗祠梁上的。"
林小满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十二年前谢家被卷入谋逆案时,谢明渊才十六岁,他说过"父亲的遗物早被抄走",可此刻这册子上的霉斑,分明是在潮湿的梁上藏了十年的模样。
她盯着他袖口露出的半寸红绣,那是她前日新绣的并蒂莲,针脚还带着她的温度。
"你早知道配方在这儿。"她的声音发颤,不是质问,是确认。
谢明渊的喉结动了动,将册子递过来时,指腹擦过她的手背。
林小满这才发现他的指尖冰凉,像浸在雪水里泡了整夜。"我不是你的敌人,也不是影脉的棋子。"他的目光落在她腰间的药囊上,那是他亲手绣的缠枝莲,"我只是...想保护你。"
林小满翻开册子,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写着药引、火候,最后一页赫然写着"血引:需以施毒者心头血为引,方解寒骨散"。
她的手指停在"血引"二字上,突然想起十二年前谢明渊毒发时,她用针灸替他续命,他疼得咬破嘴唇,鲜血滴在她手背的感觉。
"我烧了其他副本。"谢明渊的声音更低了,"只剩这一份。"
林小满抬头看他,窗外的雪光透过窗纸,在他脸上镀了层苍白的银边。
她想起昨夜他替她整理药囊时,指尖在铃医残页上多停留的三息——那时他该是在确认,她是否已知晓"血引"的秘密。
"拿火盆来。"她对护卫说。
暗室里腾起焦糊味时,谢明渊的目光始终锁在她脸上。
林小满看着纸页蜷成黑蝶,"寒骨散"三个字在火中扭曲成灰,突然笑了:"从此再无寒骨散。"她转身看向他,"你愿意跟我走吗?"
谢明渊望着她眼里跳动的火光,像回到了寒石村的冬夜。
那时他们共披一件破裘,他替她捂手,她的手心里全是草药汁的苦味,却比任何甜都暖。"只要你需要我。"他说。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林小满的耳朵动了动——是皮靴碾过积雪的声音,三十人往上,每人腰间都挂着铜铃,走动时叮铃作响。
那是影脉赤影的标记,十二年前她在北疆见过,当时他们的刀上还沾着阿蛮妹妹的血。
"退到墙角。"谢明渊拔剑挡在她身前,剑身嗡鸣如龙吟。
林小满看着他绷紧的后背,突然想起方才在马车上,她让护卫在济生堂屋顶埋伏了弓弩手。
她摸出腰间的铜哨,放在唇边吹了声短音。
"你们太迟了。"她对着破门而入的赤影首领冷笑。
屋顶传来弓弦震颤的脆响,为首的赤影刚要举刀,左肩已中箭。
谢明渊的剑划出银弧,砍断第二人的刀,转头对她喊:"去后巷!
我断后——"
林小满没动。
她望着窗外,雪幕里又涌出更多黑影,铜铃声像潮水般漫过来。
谢明渊的剑上沾了血,在雪光里红得刺眼。
她摸了摸腰间的药囊,那里还装着苏老九新制的迷药,后墙根埋着阿蛮埋下的火油。
"这一次,"她望着逐渐逼近的黑影,轻声道,"我不会再做谁的棋子。"
雪越下越大,模糊了门窗的轮廓。
林小满的目光扫过后院那棵老梅树——树后堆着半人高的柴垛,柴垛下的土坑里,藏着她让周慎昨夜送来的火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