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林小满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济生堂后堂的干草堆在脚边发出细碎的声响，她能闻到陈艾和麻黄混合的苦香——这是方才仓促后撤时带翻的药篓。
三十步外，赤影刺客的铜铃声已经撞碎了前堂的木门，金属刮擦青砖的声音像蛇信子舔过脊椎。
"阿蛮！"她突然转头，声音压得比雪还轻，"逆息香在东墙第三格，断息草在柜台暗屉。
混着洒在门槛，按三比一的量。"
阿蛮的靴底在青砖上擦出火星。
这个曾在北疆边军杀过七头狼的汉子，此刻像只贴着墙根的狸猫，指节叩了叩她的手背——这是他们在寒石村时约定的"得令"暗号。
林小满看着他掀翻药柜的动作，喉结动了动。
三年前阿蛮背着妹妹的尸体跪在她药庐前时，也是这样利落，只是那时他眼里烧的是血，现在烧的是......信任？
"退！"谢明渊的剑鞘重重磕在她后腰。
他的玄色大氅被穿堂风卷起，露出腰间染血的银鱼佩——那是新帝赐的翰林信物。
林小满踉跄两步，后背抵上库房的木门。
门后传来苏老九的咳嗽声，混着药材受潮的霉味。
老铃医今早还在抱怨"这破屋子比我这把老骨头还经不得折腾"，此刻倒先搬了条长凳顶在门后。
前堂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林小满数着脚步声，第七个，第九个......当第二十声铜铃撞在一起时，她摸出火折子的手终于稳了。
火折子擦过磷石的瞬间，她看见谢明渊的剑尖微微发颤——不是因为力竭，是刻意控制的震颤。
这是谢家祖传的"引蝶式"，只破招式不伤人。
"咳！"
第一声咳嗽像火星掉进干草堆。
冲在最前的赤影刺客突然捂住口鼻，刀尖当啷坠地。
断息草的细粉混着逆息香的辛辣在空气中炸开，林小满看着他们泛红的眼尾，胃里泛起熟悉的酸。
三年前在寒石村，她用这方子救过二十七个中了瘴气的村民，现在要拿来对付杀人的刀。
"是断息草！"为首的赤影首领扯下蒙面布，露出左脸狰狞的刀疤。
他的声音带着破风箱似的嘶鸣，显然已经吸进了不少药粉。
林小满盯着他腰间晃动的青铜虎符——影脉赤影的令牌，十二年前她在阿蛮妹妹的尸身旁也见过同样的纹路。
苏老九的药杵砸在刀疤男后颈的瞬间，林小满突然抓住谢明渊的手腕。
他的剑正在挑开第三个刺客的刀刃，力道却像在拨弄琴弦。"你在放水。"她贴着他耳畔说，温热的吐息扫过他冻得发红的耳垂。
谢明渊的睫毛颤了颤，剑尖顺势滑过刺客的右肩——不是致命的肩井穴，是会麻半个时辰的手三里。
"引到东墙。"她突然提高声音，踢翻脚边的雪莲粉缸。
白色粉尘腾起时，她的鞋底精准踩在库房地板第三块腐木上。"咔嚓"一声，朽木裂开的瞬间，三个赤影刺客跟着栽进暗坑——那里早被阿蛮带着北疆旧部挖成陷阱，此刻正有六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
"大人，审出点东西。"周慎的声音从暗坑传来。
大理寺少卿的绯色官服沾着草屑，手里攥着染血的帕子。
他蹲在刀疤男跟前，帕子上的血珠正滴进刺客半张的嘴里，"他说......配方副本是诱饵。"
林小满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望着谢明渊怀里的牛皮纸包——方才他说这是最后一份"寒骨散"副本，此刻纸包边角还沾着烧过的焦痕。"你早就知道。"她退后两步，后背撞上冰凉的药柜，"这出戏，你唱了多久？"
谢明渊的手指抚过剑穗上的青玉坠子。
那是她去年在北疆市集给他买的，说是"保平安"。
此刻玉坠在雪光里泛着冷光，"真正的配方，在你体内。"他说，声音轻得像雪落，"寒骨散的解方，藏在铃医残页的血引里。
你外祖父当年......"
"踏踏踏——"
密集的马蹄声突然撕开雪幕。
林小满的耳尖动了动，那是西域良驹的蹄音，每一步都带着铁掌扣地的脆响。
下一刻，"噗"的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钉进了门框。
她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半枚带血的箭矢穿透门楣，箭尾系着的信封上，用朱砂写着七个字："致铃医门最后之人。"
雪还在下，落在信封上，慢慢洇开"最后"两个字。
林小满望着那抹红，突然想起昨夜苏老九翻着外祖父手札时说的话："铃医一门，该绝了。"
门外用力的马蹄声渐远，只留下雪地里一串深深的蹄印，像某种未说完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