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靴底碾过北狄王庭青石板时,喉间还残留着马背上颠簸半日的腥气。
她垂着的手指轻轻抠了抠掌心——那里压着半枚淬了毒的银针,是方才在马车上借整理斗篷时,用指甲从毒经残页里挑出来的。
王庭的篝火已经燃起来了,映得金顶穹庐上的兽纹图腾忽明忽暗。
青鸾残党们被引着穿过两排持矛的北狄士兵,林小满余光扫过那些人腰间的狼头匕首——和三日前袭击寒石村的黑衣人用的是同一款。
她心跳顿了顿,面上却仍是木然,跟着队伍鱼贯进入主帐。
帐内的喧哗在她跨进门的瞬间低了下去。
中央案几后,一道裹在玄色大氅里的身影缓缓站起。
那人面上覆着青铜面具,只露出下半截削瘦的下颌,声音像浸了冰碴的铁:“白雀,你让我等得太久。”
林小满喉头泛起一丝腥甜——这是原身记忆里才有的应激反应。
她垂眸盯着对方案上的银酒壶,听见自己用沙哑的嗓音应了声“影主”,同时迅速在脑海里过了遍青鸾旧档:真正的影主惯用熏香是沉水香,可此刻帐中飘着的,分明是北狄贵族爱用的乳香混着铁锈味。
“今日,”影主的指尖叩了叩案上的青铜鸾鸟,“本主要重建青鸾。”他忽然抬手指向林小满,“白雀堂主之位,非你莫属——你医毒双修的本事,正是新青鸾的骨血。”
帐中响起零星的抽气声。
林小满望着对方藏在广袖里的手——那双手腕上缠着暗纹红绳,和三日前刀疤脸临死前摸出的铜哨纹路一模一样。
她喉间的甜意更浓了,这是身体在提醒她:机会来了。
“谢影主抬爱。”她屈膝半跪,借机将袖中银针往掌心又按了按,“白雀愿为影主斟酒,贺这新局。”
影主的面具微微侧了侧,林小满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她起身时故意踉跄半步,袖摆擦过案上的银壶,顺势抓起酒樽。
酒液倒入玉杯时,她的指尖在杯沿轻轻一擦——银针的针尖已经沾了酒。
“影主,请。”她双手捧杯,在递出的瞬间,指尖“不慎”擦过对方手腕。
变故发生在眨眼间。
影主的瞳孔骤然收缩,面具下传来闷哼。
他踉跄后退撞翻了案几,青铜鸾鸟“当啷”坠地,酒液顺着他青灰的脖颈往下淌:“你...你敢——”
林小满退后半步,望着他逐渐发紫的唇瓣:“真正的影主,该知道白雀的毒,连我都解不了。”她扯住他的广袖用力一拽,青铜面具“啪”地摔在地上,露出一张林小满在京城档案里见过的脸——礼部侍郎陈砚之,三年前因“病逝”被抬出城门的尸体,此刻正瞪着充血的眼睛。
“你、你怎么会——”陈砚之的手指掐进地毯,“我明明...明明让刀疤脸带了你的尸体...”
“尸体?”林小满蹲下身,指尖抵住他喉结,“寒石村那具戴荞麦籽的尸体,是我用谢府老仆的,他脖子上的疤,和我原身验身记录里的位置分毫不差。”她的声音冷得像北疆的雪,“倒是陈大人,勾结北狄贵族,用青鸾卫做棋子颠覆中原,这些账,该清了。”
帐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林小满转头时,阿鲁汗的狼头战刀已经劈开帐帘,带起一阵冷风。
北狄士兵潮水般涌进来,将青鸾残党团团围住。
陈砚之的亲信试图反抗,却在触到刀柄的瞬间被箭钉在柱子上——阿鲁汗的弓还搭着第二支箭,箭头正对着陈砚之的眉心。
“林安抚使。”阿鲁汗收了弓,朝她抱拳,“北狄王庭不养乱臣。”
帐中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是谁先跪了下去,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林小满望着那些低垂的头颅,忽然想起寒石村的晨雾里,谢明渊在废墟中翻找的身影。
她摸了摸怀里的毒经残页,终于露出半分笑意:“青鸾已亡,你们不过是它的影子。”
夜宴散时,北狄的月亮正爬过金顶。
林小满站在王庭外的石阶上,掌心的铜牌被体温焐得发烫——正面“白雀”二字是陈砚之方才亲手刻的,背面她让人补了“为民”。
风卷着草香掠过她鬓角,她望着远处起伏的草原,轻声说:“这一局,终于结束了。”
“还没。”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小满转身时,看见谢明渊立在阴影里,青灰色官服还带着烟火气,发间沾着半片芦苇叶。
他望着她的眼睛,像寒石村冬夜的篝火,“我答应过你,要陪你烧完最后一张和离书。”
林小满的指尖微微发颤。
她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巡夜士兵的吆喝。
谢明渊立刻隐入暗处,只留下一句低笑:“先换身衣服,王庭的守卫,可认不出白雀堂主。”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青鸾黑袍,忽然轻笑出声。
月光落在铜牌上,“为民”二字闪着温润的光。
林小满将铜牌收进怀中,转身往换衣处走去——那里,早有人备好了一套素色襦裙,袖口绣着她最熟悉的雪狼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