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捏着那张染了黑血的纸条在堂屋里来回走了三圈。
窗纸上透进的月光被她的影子割得支离破碎,最后停在供桌上那盏煤油灯前。
灯芯噼啪炸响,火星子溅在她手背上,她却像没知觉似的,指尖重重叩在纸条上"影主"两个字上。
"阿福。"她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冰水的铁,"去请苏老九来,就说我要借他药铺里那具无主女尸。"
外间守夜的小丫头打了个寒颤,差点碰翻茶盘。
阿福应了声"是",转身要走时被她叫住:"再让账房先生写份文书,就说北疆安抚使突发寒疾,熬不过今夜。"她顿了顿,摸出腰间玉牌拍在桌上,"盖上官印,天一亮让谢大人拿去给里正。"
后窗传来轻响,谢明渊掀帘进来时,她正往药罐里撒朱砂。
药香混着血腥气涌进鼻腔,他皱眉:"你要假死?"
"青鸾的刀悬在头顶三年了。"林小满搅着药汁的手没停,"他们要白雀令,要影主的位置,要我这条命——"她突然抬头,眼底像淬了冰,"不如给他们一具尸体。"
谢明渊伸手按住她手腕,药勺"当啷"掉在罐沿。
他指腹蹭过她掌心里未消的红痕,那是方才被灯火烧的:"乱坟岗的棺材我让人备了,松木的,薄棺。"他声音低下去,"但你说要埋在村东头那棵老槐树下......"
"槐木镇阴,他们信这个。"林小满抽回手,把药汁倒进陶瓮,"今夜子时三刻,你带十个猎户守在村口。"她从怀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二十根浸过麻药的银针,"看见火光就放信鸽,让镇北军的人在三十里外截——"
"轰!"
一声闷响震得窗棂乱颤。
林小满猛地转头,透过糊着米纸的窗户,看见村东头的芦苇荡腾起半人高的火星。
"来了。"她扯下外袍扔给谢明渊,露出里面短打劲装,"按计划办。"
谢明渊攥着外袍的手青筋凸起,最终只说了句:"当心后颈。"便掀帘出去。
林小满摸出藏在灶膛里的火折子,往腰间别了三瓶火油,临出门时又回头看了眼供桌上的陶瓮——里面泡着的女尸穿的是她常穿的月白棉裙,腕间还系着那串她亲手编的荞麦籽手串。
村巷里已经乱作一团。
青鸾残党举着火把撞开篱笆,刀刃砍在木门上的声响混着孩子的哭声。
林小满贴着墙根跑到村口,正看见二十多个黑衣人举着刀往谢家旧宅冲,为首的刀疤脸踢翻了石磨,冲身后人喊:"搜!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引他们进芦苇荡。"林小满对躲在草垛后的阿福比了个手势。
阿福捏着芦苇哨吹了声短调,守在暗处的猎户们立刻从两侧扔出火把。
火星落在浸了油的芦苇上,瞬间腾起一人多高的火墙。
刀疤脸惊觉不对要退,身后的芦苇荡已经封了退路,火舌卷着浓烟往人群里钻,黑衣人被呛得咳嗽,阵型乱作一团。
林小满踩着房檐跃下,银针破空而出,精准扎中刀疤脸肩井穴。
他闷哼一声栽倒,林小满踩着他后背按住他咽喉:"谁派你们来的?"
刀疤脸抬头,血沫混着笑:"影主说,白雀该回家了。"他突然发力撞开她,从怀里摸出个铜哨,"青鸾卫听令——"
林小满反手甩出火油瓶,炸响的火光里,她看见院门口的灯笼被风掀翻,照亮了那具被拖出来的"尸体"。
几个黑衣人扑过去,其中一个扯下盖脸的草席,突然喊:"是安抚使!
她脖子上有那串荞麦籽!"
人群瞬间静了一瞬。
林小满趁机扯下身边黑衣人的斗篷罩在头上,混进乱军中。
刀疤脸被手下架着往后退,还在嘶喊:"带尸体走!
影主说要亲眼见白雀断气!"
等他们撤出村外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林小满缩在马背上,闻着身侧黑衣人身上的血腥气,听见前面的小头目骂:"奶奶的,早知道这娘们会装死,影主还让咱们带活的......"
"影主现在在哪?"她故意用沙哑的声音问。
小头目斜她一眼:"七日后北狄边境,青鸾大会。"他突然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林小满没说话,望着远处山巅渐起的晨雾。
寒石村的火光已经熄了,她看见废墟里有个身影在翻找什么,青灰色的官服被烟火熏得发黑——是谢明渊。
马队转过山坳时,她摸了摸怀里的毒经残页。
那是外祖父留下的,也是青鸾一直想要的东西。
风掀起斗篷帽子,她望着被马蹄碾碎的晨露,轻声说:"从此之后,世上再无林小满。"
山风卷着她的话音往北边去了,掠过北狄王庭的金顶,掠过草原上正在支起的青帐。
那里,有人正在擦拭佩刀,刀鞘上刻着的青鸾图腾,在阳光下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