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漫过京城的檐角时,林小满攥着苏老九的衣袖,猫腰钻进青霜巷的阴影里。
苏老九的药囊在腰间轻响,混着雪粒落在瓦上的细碎声。
他压低声音:“青鸾毒坊的暗桩早该荒废了,这两年我来探过三次,墙根的野蒿都长到半人高——”话音未落,他突然顿住。
林小满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太医令旧宅的朱漆门焕然一新,门两侧立着两个裹着灰棉袍的守卫,其中一个正哈着白气搓手,另一个却直挺挺立着,拇指无意识摩挲腰间——那里鼓着块硬邦邦的形状,是短刀。
“换了新主子。”苏老九的喉结动了动,“这手法,像要把旧痕全埋进新泥里。”
林小满摸出发间银簪。
银簪尾端的雪蟾毒在寒夜里泛着幽蓝,她轻声道:“您绕到后墙,找那棵老槐树——三年前我爬过,枝桠能搭到西厢房的窗。”
苏老九欲言又止,最终只拍了拍她手背:“当心梁上的铜铃。”
等老铃医的身影融进深巷,林小满贴着墙根挪到门侧。
守卫的脚步声近了,她屏住呼吸,指尖触到墙缝里凸起的砖——那是原身被舅母毒打时抠出的痕迹,如今被新刷的红漆盖住大半,倒成了最好的踏脚处。
她攀着砖缝翻上墙头时,瓦砾簌簌落了守卫一头。
那守卫骂骂咧咧抬头,正看见雪片里一道淡青色影子掠过檐角,惊得抽刀大喝。
林小满却已翻进院子,躲在廊下的太湖石后。
书房的窗纸透着昏黄灯火。
她贴着窗棂望去,瞳孔骤然收缩——书案上整整齐齐码着一摞炭笔账册,最上面那本的边角磨得起毛,正是她在寒石村记田亩收支的旧本子;旁边摊开的羊皮卷上,《驱寒汤配方》的字迹与她如出一辙,连“茯苓需晒足七日”旁的小叉都分毫不差。
“谁准你们动这些?”她脱口而出,手已经按上银簪。
“林娘子别急。”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林小满旋身,银簪直指对方咽喉——却是个穿月白锦袍的中年男人,正倚着门框,指尖转着枚白雀令。
“青鸾的规矩,白雀令在,旧档不灭。”他说着,目光扫过她腰间的铜牌,“三年前你在毒医堂刺中青鸾副使,那疤是他求我用金疮药留的——我们等你,等得太久了。”
林小满的银簪微微发颤。
她想起刺客咽气前的眼神,想起白雀令在掌心发烫的温度,喉间突然发苦:“你们收集这些……”
“记着白雀的每一步。”男人抬手指向书案,“从寒石村的荞麦轮作,到北疆的梯田种药,你走的每一步,都在青鸾的棋谱里。”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夜枭的啼鸣。
是谢明渊的暗号。
林小满反手将银簪刺向男人手腕,趁他闪避时撞开窗户跃出。
雪地里,谢明渊正抱着只挣扎的信鸽,发梢沾着零星血点——云娘瘫坐在他脚边,嘴被布条塞着,眼里全是慌乱。
“信上写‘白雀已知,速撤’。”谢明渊将信笺递给她,指尖还留着信鸽腿环的余温,“她藏在佛堂的梁上,要不是听见信鸽扑棱翅膀……”
林小满望着云娘发抖的肩膀。
这厨娘跟了谢府十年,当年抄家时为护谢母被打哑,如今却成了传信人。
她蹲下身,替云娘解开布条,轻声问:“他们用什么威胁你?”
云娘张了张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林小满瞥见她喉间闪过一抹青黑——是慢性毒。
“追信鸽。”谢明渊将信鸽塞进她怀里,“它刚才飞的方向,是城郊破庙。”
破庙的门轴在雪夜里吱呀作响。
林小满举着火折子,火光映得佛像的金漆斑驳。
谢明渊踢开供桌下的青砖,露出个半人高的洞口。
他先跳下去,转身接住她,火光照亮洞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青鸾的毒方,还有些她眼熟的字迹,正是方才书房里的账册副本。
最里侧的石台上,一面铜镜蒙着灰。
林小满伸手拂去灰尘,镜面突然泛起涟漪般的光。
她愣住——镜中映出的不是此刻的自己,而是肩头那道旧疤。
那疤是现代时出车祸留下的,原身验身记录里从未有过,此刻却与镜背刻着的“白雀传承者”几个小字严丝合缝。
“原来……我从一开始,就是他们选中的人。”她的声音轻得像雪,指尖触到镜身时,镜底滑出张泛黄的纸,正是她外祖留下的毒经残页,边缘的焦痕与怀里的那半张严丝合缝。
谢明渊揽住她发抖的肩,目光落在满墙的旧档上:“这些,我带回去整理。”
雪还在下。
庙外的信鸽扑棱着翅膀,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林小满望着镜中自己,突然想起青鸾刺客咽气前的话——“白雀不死,青鸾不散”。
原来不是青鸾追着她,是她,本就是青鸾等了二十年的那只雀。
谢明渊将旧档抱进马车时,最上面的纸页被风掀起一角,隐约可见“寒骨散解方”几个字,墨迹与林小满外祖的手札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