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轮子碾过积雪的声响格外清晰。
林小满裹着谢明渊的大氅,怀里还抱着那面泛着冷光的铜镜,指腹无意识摩挲着镜背“白雀传承者”的刻痕。
谢明渊坐在她对面,膝头堆着从密室抱出的旧档,雪水顺着他发梢滴在纸页边缘,晕开一片浅淡的墨痕。
“停。”林小满突然按住他翻动纸页的手。
谢明渊抬眼,见她盯着最上面一张泛黄的卷宗,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他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白雀者,铃医之后,医毒双修,承先帝遗诏,辅天子以正乾坤”几个字正躺在纸页中央,墨迹与外祖手札上的焦痕严丝合缝。
“原来……”林小满的声音发涩,“外祖的毒经残页不是偶然留下的,青鸾刺客的话不是疯言疯语,连我肩上这道疤——”她掀起衣袖,露出那道淡粉色的旧痕,“都是他们验证白雀的标记。”
谢明渊将旧档轻轻搁在两人中间,伸手覆住她发凉的手背:“从你在破庙镜中看见疤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会查到底。要入宫吗?”
林小满猛地抬头。
他眼底映着马车外的雪光,平静得像北疆的深潭:“萧景珩能布局让谢家流放,能在寒石村暗藏铁矿,就一定知道白雀的事。”
宫门前的石狮子落满雪,林小满的靴底碾过冰碴,发出细碎的响。
她递上北疆安抚使的腰牌时,指尖在寒风里有些发颤——不是因为冷,是因为此刻她终于明白,自己曾以为的“破局”,不过是局中人的一步棋。
乾清宫的炭盆烧得正旺,萧景珩站在龙案后,玄色龙袍上的金线在烛火里泛着暖光。
他望着林小满攥得发白的袖口,率先开口:“你想问朕是否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白雀?”
“是。”林小满的声音比殿外的雪更冷,“从冲喜夜原身咽气,从北疆寒石村教村民种荞麦,从谢明渊毒发我冒雪寻药——这些‘偶然’,是不是都是您棋盘上的必然?”
萧景珩沉默片刻,转身从龙案下取出一卷明黄绸缎。
卷轴展开时,先帝的朱批在宣纸上格外醒目:“白雀可废青鸾,唯不可废国。”
“朕知道你是白雀,”他的目光落在她紧抿的唇上,“也知道你不会成为另一个青鸾。青鸾执毒刃,白雀悬药壶,当年先皇留下这两支,就是为了制衡。可青鸾走偏了,他们把‘辅天子’变成了‘控天子’。”他指节叩了叩遗诏,“而你在北疆治荒田、救百姓,用针石不用毒刃——朕便知,白雀该活成你这样。”
林小满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寒石村的雪夜里,村民举着火把帮她挖陷阱;想起谢明渊毒发时,自己握着药锄在冰山里翻找雪参;想起三年间药田从十亩到万亩,田埂上跑着光脚的孩童,嘴里啃着她教人种的甜萝卜。
“这些,比白雀令重要。”她突然从袖中摸出那半张毒经残页,又摸出从密室带的白雀令,一并扔进炭盆。
火焰腾地窜高,将“寒骨散解方”几个字舔成灰烬。
林小满望着跳跃的火光,声音轻却坚定:“我林小满不是白雀,也不是棋子。我要的,只是百姓安生。”
萧景珩凝视着炭盆里的残灰,忽然笑了:“朕准你设立‘白雀令’,但令旗由你执掌,不再归宫。往后北疆有灾有难,这令旗能调三成边军——但只许救百姓,不许涉权谋。”
殿外传来更漏声。
谢明渊站在檐下,雪花落满肩头。
他望着殿门推开,林小满的身影被烛火映得发亮,忽然想起三年前荞麦田里,她蹲在田埂上教小娃辨认苜蓿,发梢沾着草屑,说“等收了荞麦,咱们就能换盐吃”。
“走吗?”林小满走到他面前,掌心躺着枚被雪水冻得冰凉的白雀铜牌,“我刚才把它扔护城河里了。”
谢明渊挑眉:“怎么?”
“从今往后,”她仰起脸,睫毛上沾着细雪,“我只属于你,和北疆的荞麦田。”
远处传来信鸽扑棱翅膀的声音。
一只灰羽信鸽掠过宫墙,翅膀下系着枚崭新的白雀令,在雪光里闪了闪,径直朝北疆方向飞去。
林小满望着信鸽消失的方向,忽然想起明日要去巡视新垦的药田。
听阿鲁汗说,寒石村东头那片向阳坡地,新种的鸦胆子发了新芽——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新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