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在更鼓声敲过三更时翻身下床。
谢明渊均匀的呼吸声从帐内传来,她摸黑套上月白棉衫,腰间的荷包随着动作轻撞大腿——那里面除了毒经残页,还藏着半块碎瓷片,边缘磨得锋利。
厨房的门轴在她手下发出细不可闻的吱呀声。
灶膛里的余火早已熄灭,黑暗中她顺着记忆摸到东首第三个灶台。
这三日她借故调整膳食,每日寅时二刻云娘来备早膳时,总会在这个位置多站一盏茶工夫。
方才她故意让小桃传话要茯苓粥,就是要引云娘今夜提前准备。
指尖触到第三块灶砖的缝隙,比旁的略松半分。
林小满屏住呼吸,用碎瓷片撬动砖角——砖下夹层里果然有东西。
一张粗麻纸被油皮裹着,摸上去薄而脆。
她借窗外透进的月光展开,"七日后启封"六个字力透纸背,下方是串数字:3-15-7-21-9。
后颈的凉意顺着脊梁爬上来。
这串数字她太熟悉了——上个月北疆送来的药材清单,正是用她教谢明渊的炭笔速记法标日期。
3是三月,15是十五,7是辰时七刻,21是乌林镇药栈,9...
"夫人?"
林小满反手将纸塞进袖中,转身时已换了副倦怠模样。
云娘端着陶壶站在门口,青布裙角沾着灶灰,"小桃说您要茯苓粥,我煮了半锅,正温着。"
陶壶里飘出清甜的米香。
林小满望着云娘鬓边斜插的木簪——那是昨日她赏给府中仆役的,此刻却在月光下泛着不自然的幽光。
"辛苦云厨娘了。"她扶着桌沿踉跄半步,"方才起夜又受了风,这会子胃里更难受。"
云娘立刻放下陶壶来扶,指尖触到她手腕时微微一滞。
林小满垂眸看她,正撞进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像深潭,底下压着暗涌。
回到卧房时谢明渊已披衣坐起,烛火映得他眉间若有若无的川字纹更深。
林小满将纸条递过去,看他指尖在数字上轻点:"3对应三月,15是十五,7是辰时七刻,21是乌林镇药栈的编号,9..."他突然抬头,"北疆军粮转运的暗号本,第九条是'粮草暂存点'。"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林小满想起上个月北疆来报,乌林镇药栈兼做军粮中转站,"云娘要的是转运时间和暂存点。"
"青鸾想断北疆粮草。"谢明渊将纸条折起,"放长线钓大鱼,等她联络上主使。"
"等七日?"林小满攥紧袖中碎瓷片,"前日陆婉儿说我们是棋子,今日云娘就动手,若等她传信出去,北疆十万边军的粮草..."她声音发颤,"我等不起。"
谢明渊凝视她泛白的唇,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你想怎么做?"
"引她自己送上门。"
茶楼的茶香混着晨雾漫进来时,林小满正用银匙搅动茶盏。
韩敬之扮作掌柜靠在柜台后擦茶盏,眼角余光扫过二楼雅间——那里摆着她故意"遗忘"的纸条。
未时三刻,楼梯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云娘穿着昨日那身青布裙,鬓边木簪在廊下晃出一道暗光。
她左右张望片刻,迅速闪进雅间。
"云厨娘这是?"韩敬之的声音像突然绷紧的弦。
云娘转身时木簪"啪"地断成两截,露出里面空心的竹管。
她抄起纸条就要塞进去,韩敬之的锁链已缠住她手腕。
林小满从屏风后转出,看着云娘眼底闪过的慌乱,"你每日在灶台藏信,等的就是今日吧?"
"夫人和大人夫妻恩爱,倒真演得像那么回事。"云娘突然笑了,嘴角渗出黑血。
林小满瞳孔骤缩——她咬舌了!
银针破空而出,精准刺入云娘咽喉下三寸的天突穴。
血沫卡在喉头,云娘瘫软在地,手指颤抖着指向林小满腰间的荷包。
林小满扯出毒经残页拍在她面前,"写,谁让你做的。"
血字歪歪扭扭爬满纸页:周慎。
大理寺少卿周慎。
林小满捏着纸页的手在抖,周慎是萧景珩亲点的大理寺新官,上月刚接手青鸾案。
回到谢府时月上中天。
书房的窗透出暖黄灯光,林小满推开门,正撞进谢明渊的目光里。
他手中的调令在烛火下泛着金光,"陛下要我三日内赴南疆督办军粮转运。"
"南疆?"林小满踉跄半步,"北疆粮草刚出问题,为何调你去南疆?"
谢明渊将调令递给她,御印的朱砂红得刺眼:"有人想让我们分开。"
夜风卷着桂香撞进窗来,林小满望着谢明渊眼底翻涌的暗潮,突然想起云娘临死前的笑——那笑意里藏着的,分明是"你们终于懂了"的讥诮。
更鼓敲过五更时,林小满在案前写请帖。
谢明渊站在她身后,看她笔尖顿在"同行"二字上,墨迹晕开一片:"北疆离不开你。"
"可有人想让我们分开。"林小满提笔在"同行"下重重画了道线,"那偏不如他愿。"
窗外传来打更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吆喝混着秋虫鸣叫,却掩不住帐中传来的细响——谢明渊将调令收进暗格时,金属与木榫碰撞的轻响,像命运齿轮开始转动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