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厉霆宵摸到当年事件的脉络后，厉正择其实和苏老爷子见过好几次面，话题乏善可陈，无非就是谁先妥协的问题。
这么多年了，苏老爷子还没放弃厉家的航线，要他全面开放，或者索性将其卖给苏家，好最大限度地方便海克斯家族。
厉正择当然不可能同意，并且要他别再对厉霆宵动手，否则就算拼上整个厉家，他也要让苏家万劫不复。
二人就此亘古不变的话题多次交涉，均无结果。
上一次见面是苏老爷子主动邀约，无他，他闲得慌，并且得知了厉霆宵和海克斯的合作，特意嘲讽他来了。
厉霆宵有疑惑：“他们不是早就分道扬镳了么，苏老爷子还沾手？”
“他放弃的只有最危险的。”厉正择慢慢悠悠地道，“但一条航线能运送的，可不只有那些东西。”
厉霆宵明白了。
苏老爷子因为不满意暴利行业的分成，断绝了和海克斯走私军火的路径，却仍旧在其他领域活跃，还是和海先生狼狈为奸。
厉霆宵蓦地笑了：“爷爷走私，孙子抓人，这苏家可真有趣。”
他忽然有点期待，若他和苏子遇把海克斯家族连根拔起，从而牵扯出苏老爷子，那会是怎样有趣的场面。
顾自想象了一下，厉霆宵又问：“既然你早就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动作？”
厉正择垂下眸子，好半晌才说：“我不想再失去一个儿子。”
最初的他也是准备鱼死网破的，他料定苏老爷子正在关键时期，不敢轻举妄动，可他忘了还有个海先生。
海先生人在国外，势力庞大，川阳城的一切都管不着他，他随便派几个人来便可以在苏老爷子的庇佑下为所欲为。
厉霆宵也想起了厉霆风，心口一窒，咬牙问：“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还是因为厉正择太疼厉霆宵了，所以海先生和苏老爷子都认为，只要控制住厉霆宵，厉正择就会乖乖听话。
于是，苏老爷子和海先生一合计，就将厉霆宵绑了，原是准备和厉正择谈条件，却不想绑架途中被厉霆风看见。
厉霆风和厉霆宵的关系好得人尽皆知，见弟弟被人带走，他二话不说就追上去了。
他学过拳脚功夫，且是佼佼者，原本已经战胜了看守厉霆宵的两个人，打算带走弟弟，却不成想赶来了第三个人。
那人是带着海先生的命令来的，一枪打爆堆在废弃工厂里的两个油桶，打火机一扔，烈火立刻蔓延开来。
他们认定筋疲力尽的厉霆风带不走厉霆宵，两个人都会就此葬生火海，所以头也不回地离开，没有一刻停留。
但他们没想到，血浓于水的亲情有时候伟大得令天地动容，厉霆风牺牲自己，拼死救出了厉霆宵。
大火场景一直是厉霆宵不敢回想的噩梦，即使到了现在，再次提起，他仍旧胆战心惊，仿佛能感受到被灼烧的恐惧，还有二哥撕心裂肺喊他快走的声音。
厉霆宵不自觉双拳紧握，声音有些哑：“他们不是绑架我当筹码么，为什么突然下了杀人的命令？”
说到这里，厉正择只能感叹一句造化弄人。
海克斯家族的发展史虽然跌宕起伏，但整体是好的，否则也成不了如今的模样。
可就偏偏在那时候，海克斯家族遭遇前所未有的打击，厉正择成了海先生的头号怀疑对象，因为他们曾在厉家的航线上走过货。
厉霆宵听得怒不可遏：“为什么不是苏老爷子？他不是比你更了解海克斯家族么。”
厉正择嘲弄一笑，说：“因为他们是战友。”
他们之间早就建立了信任，泄密的只会是他这个不同意加入的外人。
厉霆宵无言以对。
这两个老不死的，简直侮辱战友这两个字！
往事尽数回忆完毕，厉正择整个人骤然轻松许多，却也仿佛一瞬间老了不少。
他摸摸拐杖，明知故问：“你弄明白了所有的事情，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厉霆宵沉默不语，答案却昭然若揭。
早就猜到是这样的结果，厉正择不意外，仍然忍不住提醒：“海克斯家族和苏家没那么容易对付，你承担得起后果吗？”
厉霆宵抿唇，良久才说：“爸，我理解你不为二哥讨回公道的做法，但我做不到和你一样漠视这些过往。”
“那你有没有想过，即使真的扳倒了海克斯家族和苏家，你该怎么办？”厉正择语重心长地问他。
“你是指我和海克斯的合作吗？”厉霆宵轻易就懂了。
厉正择颔首。
他苦苦支撑厉家多年，好不容易儿子都能独当一面，他是真的不想生什么事端了。
厉霆宵嘴角一敛，不咸不淡地道：“你该担心的不是我。”
说着，他将带来的牛皮纸袋递给厉正择，后者边打开边问：“这是什么？”
厉霆宵神色淡淡：“你看了就知道了。”
袋子里的东西不多，薄薄几张纸，厉正择却看得差点心脏病复发，抖着手问：“这、这是真的吗？”
厉霆宵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
资料是宋羽佳给他的，至于内容，自然是仇迅和厉霆卓相识的原因，很简单，他们两个人都是海克斯家族的分销商。
仇迅做人口生意，厉霆卓则是卖害死人的粉，只是市场不在川阳城，所以多年来悄无声息，就连厉正择都没察觉。
厉霆宵道：“我核实过了。”
话音未落，厉正择脸色倏地一变，拐杖从手中脱离，纸张也散落在地上，他缓慢地捂住胸口，大张着嘴说不出话，身体软软地往地上倒。
“爸！”厉霆宵没想到这件事对他的刺激这么大，一下子慌了神，“爸你怎么了？爸——”
听到动静的方若云快步上楼，和他一起扶着厉正择，脸上出现了罕见的焦急。
厉霆宵摸出手机，迅速拨打急救电话，十分后悔将此事告知于他。
应该晚一点的，不该在他刚说完真相之后。
方若云抚着厉正择的胸口：“霆宵，去看看救护车来了没？”
厉霆宵拔腿跑下楼。
这边是别墅区，本就远，他在楼下等了许久，救护车才来。
医护人员先对厉正择进行了简单的急救，这才手脚麻利地把他弄上车，厉霆宵和方若云也跟着上去，一路到了医院。
厉正择被送进抢救室，厉霆宵和方若云在外面等。
方若云总是淡泊的神色充满忧虑，不断地重复着：“千万别有事啊，千万别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