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司徒府用过药，近晚时分宫里派了马车来接驾。锦瑟疾步跑近，望着珍熙一脸的青紫淤红，眉头拧到一块，“怎么这样严重？”
“没事。”珍熙有些心虚得笑笑。
“这是玉露膏，每日给陛下涂抹三次，脸上的淤青就会消。”苏贺月将一小瓷瓶递给锦瑟，又把一袋酥油纸包裹的零嘴交给珍熙，“回去后好好休息。”
珍熙勉强堆笑接过纸袋，略略有些沉。锦瑟搀她上马车，帘幕放下后珍熙往纸袋里瞧，玉寇糕、小牛干、乳糖等。全是她喜欢吃的，现下却没半点食欲只觉得浑身恹恹得乏力，挨着车壁不消半会儿就睡着。
“陛下，到了。”锦瑟撩帘，唤醒她。
又重新回到这四四方方沉闷非常的地方，高楼巍峨。珍熙收回视线，踏着木阶下车。回乾承宫后郭公公苦口婆心得教导她，外头险恶人心叵测，她是皇帝更加要为了北燕百姓考虑。珍熙听得耳朵都起茧子，趴在软椅上照镜子，青紫一块块实在有碍观瞻。
“锦瑟。”珍熙见她在添茶，忙唤过来。
“是。”
珍熙掏出之前买的手镯递给她，“这是我在商阳城闲逛时瞧中的，特别买给你的。”
“……特意买给奴才的？”锦瑟吃惊，接过时指尖在镯子花纹上摩挲，面上却没惊喜更多的是无法言喻得沉重。但抬眸谢恩时，那些神色早已收敛赶紧。因出了事，郭公公等人越发精明看得严实，珍熙半点动静都能叫他们兴师动众。
两日后，霍衍光凯旋。
这消息事先半点风声都没，珍熙原本吃在嘴里的东西立时没了味道。正午时分，珍熙午觉都没睡战战兢兢唯恐恶鬼临门。强撑着睡意抱着本书看，就听到廊外传来鞋履声。人尚未到，已然宫女太监声声请安入耳。
“爱卿……”珍熙丢下书，朝着殿门口那抹高大身影跑去，嘻笑狗腿，“爱卿应该早些知会，也好让朕为你接风洗尘呀。”
“沈良一死，陛下可还满意？”霍衍光勾唇，直接往正堂主椅上坐。
珍熙立刻提壶倒茶，“满意，很满意！”
他冷冷一笑，伸出手去接茶又放下，目光落在她脸上，“脸怎么了？”
珍熙下意识回避，轻描淡写，“摔了一跤。”
“牙都掉了，这一跤摔得不轻啊。”霍衍光瞥眼面上并无任何表情，反而像是讥讽。珍熙也没再说什么，对于他的嘲讽早已习以为常。送走这尊佛，珍熙松口气，半点没有提及溜出宫的事可想而知大家还是保密蛮好的。
心头石刚放下，脸上淤青渐渐消淡，珍熙正高兴之际霍衍光未经通传直接闯入乾承宫。他穿的一身常服，白衫墨袍，俊魅容颜上透露锐戾，“段敏。”
身后的段敏走上前将手里拎着得两个布袋子举起，袋子污秽肮脏泛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陛下好好看清楚，是不是这两个人？”霍衍光挑眉，黑眸里阴瑟非常。
珍熙还没反应过来，段敏已经解开布袋缚绳，两颗血淋淋的脑袋蓬头垢面。珍熙尖叫一声往后倒退几步摔个四脚朝天，脑袋一偏紧闭双眼不敢去看那两颗头颅，虽然不能看清楚是否是哪两个揍她的人，她也没胆量再去看一眼。
“拿走，快拿走！”珍熙抬手拿袖挡住脑袋，吓得哽咽。
霍衍光垂眸睨她，半晌才挥手，“拿下去。”
“是。”段敏重新将脑袋装回袋子里，悄然退出去。屋子里静悄悄的，珍熙能感觉到脚步声靠近，衣料窸窣后，低沉的嗓音挨近，“出征前我怎么嘱咐你的？爬狗洞、卖宫里物品这些都不算什么，有人把你当废物一样揍，你不懂还手吗？”
“还手了会被揍死，我还不想死。”珍熙苦巴巴得反驳，冷不丁手臂被往下拽，霍衍光屈膝半蹲在她面前，瞳仁里映出她哭得鼻头发红的小脸。她原本就生得勉强秀气，哭起来就愈发丑了，霍衍光皱了皱眉，瞥了一眼她的鼻涕，咬牙切齿得迸出一句，“窝囊废！”
她就是窝囊，在他面前当个窝囊废总比当个工于心计的帝王来的长命。
窝囊废颤巍巍爬起来，给他捶肩捏背，讨好道：“朕不懂事，害得爱卿操劳，实在惭愧。日后一定牢牢记住爱卿叮咛，万事规矩。”
霍衍光很受用这句话，鼻尖逸出声轻哼，由着她伺候。这件事在宫里传荡，最后落入云妙芝的耳内。相府用晚膳时，云妙芝悉心布菜，望了眼正在专心吃饭的霍衍光，拿起汤勺盛汤，状似无意得启唇道：“我今天听到些传言，说你带着两颗血淋淋的脑袋直接闯入乾承宫。”
“奴才嘴碎，早该拔舌头。”霍衍光边说瞪了眼云妙芝身旁的丫鬟，吓得丫鬟立刻脸色煞白。
云妙芝弯唇，语气轻软，“爷，您这样会惹闲话。原本那些官员就对你略有微词，乾承宫终归陛下寝居，君臣有别。”她说完，发现霍衍光搁下筷子脸色不悦，赶紧抱歉，“妙芝口无遮拦，爷不要介怀。”
微词？
霍衍光觉得好笑，从他踏入尚阳城那天起闲话就没停过，他要是害怕会被说闲话，就不是霍衍光。
云妙芝将盛好汤的瓷碗端给他，”爷须得这样做吗？”
她听说，苏贺月断了那两人各一臂，赶出北燕，逃出商阳城没多久还是被段敏给抓了回来。若说君臣之故，那两人的确该死霍衍光做法没错，但却不至于在外追击至此，砍了脑袋再去威喝陛下。
霍衍光像是没料到她会问这句话，抬眸看了看她，“她是我一手捧上帝位的，要杀要剐只能由我来做。那些肮脏卑贱的废物，算什么东西？”
云妙芝心里一震，愣愣看他。
她差点忘了，霍衍光这人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况且自己的东西若是他人冒犯下场只有死。妙芝心里疑惑，有万千事情需要问清楚，但又不能说出口，欲言又止很容易就被霍衍光看穿，他笑了笑还算温柔，“妙芝，你今天话有点多了。”
“妙芝失礼。”她无奈轻笑，掩袖提筷，继续替他布菜。
或许，有些事不知道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