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出宫一事既然霍衍光知道,一定所有能悄悄出去的捷径会被堵死。但珍熙不死心,特意去狗洞那查探,果真狗洞被堵上。郭公公焦心得表示,“陛下,您就安心在宫里待着吧,丞相在朝,就不要再出什么事啦。”
“我可真羡慕这些麻雀啊。”她抬头发现墙上离着几只麻雀,须臾又拍翅飞走。之前能逃出宫其实她不是没想过就这么逃走不要回来,但一想到若是被霍衍光逮住,后果肯定更加悲惨,索性就继续当个软脚虾。
“陛下是真龙天子,这些小麻雀怎可与您比较。”郭公公笑着恭维,却见她行走几步猛地顿住,拿手抵在嘴上做了噤声动作给他瞧。郭公公疑惑但不好再出声,只见她侧着耳朵立在原地,脸上扬起笑容,“真好听,谁在唱歌?”
郭公公仔细听,果然有女子在唱歌,嗓音温软悠长,似乎能穿墙而出一般。珍熙来了兴致,循声找人,郭公公便挥手示意身后的宫女太监放轻步子跟上。最后众人在一处僻冷院落外停住,正值黄昏院子里也十分安静,这歌声便愈加清楚。珍熙抬腿要进去被郭公公拦住,“陛下,这里是寒奴库,可别玷污了龙体。”
“进个院子沾污什么。”珍熙没搭理他,郭公公又要拦被她狠狠剜了一眼,“统统在外候着。”
“……是。”见没法再拦,郭公公只得退在一边躬身等候。院子里的歌声还在唱,珍熙小心翼翼推门进去,院子不算大却也不小足够宽敞。下人屋子连排在西南两个方向,水缸深井旁还零散摆着很多脏衣服和木盆。院子的中央竖着几根红柱子,竹竿横摆晾着各色浣洗过的衣裙和床单,在晚风里轻轻飘荡。
那歌声的主人正背对着大门,坐在小板凳上浣洗木盆里一摞的脏衣服。
“你唱歌真好听。”珍熙等她一曲哼完才发声赞叹。女子闻声整个背脊一僵,扭头望去发现来人穿戴不俗,料想该是有地位的人,连忙起身垂头行礼。女子穿的一身粗麻素衣,低着脑袋形容窘迫,一双手许是浣洗太多衣物又红又肿。
“你是寒奴库的宫女?”珍熙笑笑,歪着脑袋问。
她点点头,“回大人话,是。”
“你抬起头来。”珍熙不习惯别人这样同她说话,女子犹豫再三才缓缓抬头。这一抬头却惊煞到珍熙,这脸生的素净,五官虽然平淡组合在一起分外秀净美好,桃花眼微微上扬,眸底秋波款款,尤是那红唇弧度微翘别有风情。
这是个一眼平凡,两眼入骨的女子。
但珍熙震惊的是,这张脸和记忆里的某人重合的纹丝不差,她觉得心头被扼住,半晌才细细呢喃,母亲?”
“大人。”女子见她一脸茫然神离、眼眶发红的样子,奇怪得唤她。
不可能的,母亲已经不在了,就算在也不会还是这样年纪。珍熙敛神调整,但一对上她的脸便会不由自主得想起过去。女子伸手摸了摸脸,疑惑道:“奴才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珍熙摆手笑,末了小心翼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阿媛。”
阿媛,阿媛呀。
珍熙下完朝就匆匆往乾承宫跑,脱掉龙袍换上常服,臭美得在铜镜前转圈审阅自个仪容。锦瑟替她系宫绦,就听哎呀一声,“这里头发翘起来了,快帮朕梳理梳理。”
宫女立马去拿玉梳重新替她将头发盘理一遍,这才令她满意。
“陛下这是怎么了?”锦瑟差点没憋住笑。
珍熙嘿笑,“秘密。”
既是秘密,她便不会多问。整理完毕,珍熙就匆匆往寒奴库方向走。郭公公显然意识到什么,提醒她,“陛下,这寒奴库里的不光是些低贱的奴才,还有的是殷旸在位时宫里的女眷。”
“恩?朕怎么听说那些女眷都被赏赐给了各个将士军营了?”珍熙奇怪。霍衍光当初一入燕宫就将殷帝后宫妃嫔全数赐给下属,不愿屈服的要么丢去军营当了军妓,要么就地正法。难得竟然还有存活在宫里的。
郭公公解释,“那些平日只是小宫女小太监,并不知道太多事情的便饶了性命,发配到这儿当苦役。”说完,见珍熙心情不错的样子,接着说:“奴才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别说了,朕不听。”
珍熙皱眉加快步子把他抛下,朝堂上那些官员也会这么说,当不当讲,讲出来的都不是好话。到寒奴库时里头隐约传来谩骂声,估摸着该是掌事老嬷嬷在训斥底下的婢女。
珍熙推开小条门缝,瞧见一个中年老宫女正抡着藤条在抽打一名宫女,嘴里高声喝骂,“下作坯子,看我不给你长长记性!”
说罢一下又一下抽在宫女身上,那宫女吃痛跌倒在地,发髻早已松散,正是阿媛。珍熙惊诧,轰隆一下推开门冲过去推开老宫女,去搀阿媛起来。老宫女手没收住,藤条生生往下抽落在珍熙胳膊上。
“放肆!”郭公公大惊失色,小跑过来指着那老宫女喝道:“来人!快把这个毒妇拉下去!传太医!”
“陛下,快随老奴回殿看看伤得重不重啊。”他大惊小怪,急的差点跳起来。倒是满院的宫女和那老宫女齐齐像是丢了魂,扑腾跪地连连叩首。珍熙压根就没在意自己,拉着阿媛的手瞧,很明显的红痕。
阿媛将手抽出来,跪地,“奴才参见陛下。”
“快起来,朕带你去治伤。”珍熙弯腰去拉她起来,她也不敢违抗稍有不情愿得被拉着出了寒奴库,余下满院的婢女大眼瞪小眼。珍熙拉着阿媛回乾承殿时,太医已经在里头,锦瑟迎上来问:“怎么突然让太医过来?出什么事了?”
话落就瞧见一脸狼狈的宫女被珍熙紧紧拉着手,又是惊讶又是疑惑。珍熙经过时,只道:“去打盆热水来。”
“是。”锦瑟连连应承,往外走。
珍熙分外紧张,让阿媛坐在软椅上赶紧给太医瞧。太医给的结论是皮外伤,没有大碍。珍熙却不满意这结果,气鼓鼓的说:“怎么会没事,你瞧这伤这么多,会不会有什么内伤啊?”
瞧她一脸惊慌又紧张无措的样子,阿媛噗呲笑出声来,“奴才没事。”
“微臣拿些伤药多涂抹就能好的。”太医连忙附和,原本她还要不依不饶,但阿媛都说没事才稍显放心下来。倒是端热水进来的锦瑟目光流离在这个宫女身上,眸底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