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震髯的呼喊撕心裂肺,此起彼伏。
片刻就奄奄一息,像被抛弃在荒野上,苟延残喘的野兽。
他想,肃王小世子一点儿也不像是京城里鲜衣怒马风光无限的慵懒少年郎,根本就是从阎罗殿里爬出来的恶鬼。
血沫从姜震髯的嘴角淌出,那瞬,再也没有声息。
荒野上的鹰犬很快会嗅到血肉尸体的气息,不将他不碎尸万段,难解心头之恨!
星夜流霜。
傅辞渊就那么冷眼旁观着。
……
温杳在山摧城休养,从上到下所有的奴才和小将领都对她毕恭毕敬的。
偶尔陈笙偷偷来瞧她,可又不敢踏进屋去,他不知道该怎么开解小姑娘。
而温杳平静异常,她换药吃药,一点儿脾气也不闹,就仿佛没有受伤般还会带头调动些许尴尬的气氛。
只是,她从来不问傅辞渊去哪里了。
就好像,在刻意的把这个男人剔除她的世界。
她每晚休寝的早,精神却一直不见好。
是啊,怎么能睡得安稳。
方湛抓耳挠腮的想着办法逗她开怀,毕竟傅辞渊离城前交代了他,要好生照顾好温杳。
那神色就像是,温杳掉了一根头发都要拿他问罪。
方湛从前还没觉得小世子对谁上过心,直到此番疾风骤雨攻打山摧,他才明白是傅辞渊动了怒才无法那么平静的处理每一件事。
小校尉的目光不由落在正靠在床沿,安安静静看着窗外飞花的温杳身上。
少女娇小素净,眉目轻柔恬静异常。
他心头微微一跳。
“七姑娘,你在瞧什么?”方湛将汤药端进来。
“没什么……”温杳回神,傅辞渊离开已有五六日了。
她连忙收回神思,将腥苦的药汁一饮而尽:“只是想着紫玉兰都开了。”
窗外探出一支玉兰花,如玉人般聘婷袅袅。
“你喜欢?你喜欢我去给你摘来!”方湛兴致勃勃就要跑出去。
“别!”温杳笑了起来,若不是脸色还显虚弱苍白,真真是俏丽至极。
方湛对这个姑娘的改观不止一两点,温杳并非那种扭捏自怜的女子,她知道现实,接受现实,就像是万里明光拨开了阴云,总叫人觉得充斥着无限生机。
他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傅辞渊会喜欢这么个算不得大家闺秀的女子。
如果……如果他早一点遇见温杳,陪她走过彭城行来,会不会今天,站在她身边的人,可以是自己?
方湛摇摇头,被这个想法吓到了,他连忙从怀中取出个油纸包好还热腾腾的小糯米团塞给温杳。
“你尝尝这个!”
见方湛兴奋至极,温杳忙咬了口,糯米香甜,里头夹杂豆沙流心。
“好吃吗?”
“嗯。”
“我去南口街买的,前段日子城中大乱,好多商铺都开不了门,连想买点烤薯薄饼都难。”
“有劳了,改天我亲自做些给你们尝尝。”
“哎,好!”
方湛见她开怀,面上一阵雀跃,小姑娘手艺是真没话说,若是家中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和陈笙一样,沉浸在自责歉疚的情绪里,压根不敢提起关于粮草和西北行军的一切。
“方校尉,我没有怪过你,是我一意孤行,你是为家为国的好儿郎,不欠温家也不欠我。”温杳没有看他,她只是细细的嚼着糯米团。
漫不经心,却听来沉重不已。
方湛豁然,忍不住内心里的波动。
温七小姐是多善解人意的姑娘,可他也更清楚,温杳的无怨无悔是因为对傅辞渊的心甘情愿。
“若是没有当初七姑娘的质疑提点,也许护粮大军在江面上就已经遭了姜震髯算计,全军覆没。”
“那是因为方校尉信任我,温杳已经感激不尽。”
她权衡利弊提出的意见,也全然是因为方湛肯中听。
“七姑娘……”方校尉心头炽热,温杳本就生的秀美,端端坐在床榻螓首低垂,便叫人又是怜爱又是敬佩。
他知道温杳赶走小世子是因为,她不愿成为傅辞渊的累赘。
他突然有些冲动,想说些什么,如果、如果傅小世子不可能和七姑娘在一起了,如果、如果有一天小世子的热情冷却了,不要温杳了,那么,他——
“方校尉,方校尉!”外头陈笙的呼喊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年轻人面色发红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他在肖想觊觎些什么!
“来了!”方湛朝着温杳不好意思的示意,连忙奔出屋去。
小姑娘的笑意缓缓失落,将手里的青团放下,掌心触碰到膝盖,还带着无知觉的麻痹。
每日都在持续用麻沸散,她知道,药效一过就会撕心裂肺。
她甚至不能依靠搀扶下床。
汤药中添了不少安神药,每每饮下不久就昏昏欲睡,温杳不抗拒饮药,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也想选择浑浑噩噩。
天色渐渐昏暗。
城头燃了火把。
温杳睡的不安稳。
咯。
木门轻轻开启,凉意带着风尘仆仆而来的腥味。
血。
她脑中霎然清醒,刚要转身,黑暗中已有人轻轻将她压在床榻动弹不得。
“傅辞渊……”
她认得出这熟稔的气息,只是周身的腥味,叫温杳一颗心都快跳了出来。
男人并没有开口,他缓缓挨靠在小姑娘肩胛,似是疲累至极又不敢压伤了他,指尖在黑暗中顺着门外透进的月光,摸索到了温杳的脸颊。
竟还有未干的泪痕。
傅辞渊低声:“嘴上嚷着要我离开,怎么还要哭成这样。”
温杳心头一阵酸涩:“我是哭我的腿不能好了,和你没有关系。”
明明舍不得,怎么非要说狠话,他要是真的转身走了,小姑娘得多伤心呀。
“你这么爱撒谎,将来我可得提防着。”
温杳不打算接他的话:“你去做什么了……”
满身是血的回来。
男人眸色佞沉,黑暗中气息有些鲁莽冷厉:“伤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就算掘地三尺,也要碎尸万段!”
他几乎是从齿间崩出字眼。
温杳一愣,扭头看去,月色下的桌案上,摆着一个人头。
姜震髯。
她知道。
傅辞渊这几天出城是去追杀姜震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