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辞渊不喜欢听她这么悲戚的言辞,温杳从来都不是个悲观的姑娘。
“你只管治伤喝药,不要去想大夫该想的事。”
温杳抬起头来,弱冠青年覆着软羽长衫,矜贵清华,眼角眉梢原本酝着森然冷意都化成了如今的耐心温柔,瞧啊,她多喜欢眼前人。
越是喜欢,越是心酸。
“搁下吧,我自己会喝的。”她垂下眼眸。
傅辞渊听出了她口吻里异常的平淡疏离,他心头一跳,伸手托起温杳的下巴,小姑娘眼底里润着水色。
“你在想什么。”
“我会听话吃药治伤,山摧破城后你一定还有很多事要忙,不用看着我。”
赶他走?!
傅辞渊有些愠怒,手底下就用了力:“休想我离开你半步。”
都伤成这样了,他怎么放心?
温杳吃痛,连眼神都闪躲起来:“我是说……援军和粮草送到后,你西北之行事了就可以回京复命,回了京,就不要再来彭城了。”
天之骄子,理当京城风生水起。
“你什么意思?”
傅辞渊的嗓音骤冷,连心底里也如冰河泛滥。
“就是……不要再来彭城了。”
“不要再见你了?!”
男人咬着牙关,小姑娘的话太过明显!
温杳垂着脑袋,眼睫上挂满了细碎的泪珠。
傅辞渊快被她的想法和态度给弄的躁怒起来,还从没有一件事一个人叫他这般抓狂,可又不敢不愿对她发了脾气。
温杳伤心又难过,明明心疼委屈的要死,怎么——怎么还敢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压抑着周旋的愠意:“你答应和我看烟花的。”
“我再也不想看了。”
“说过的话,都不做数了吗。”
小姑娘抱过他亲过他,答应和他在一起的。
“我食言了。”
温杳的嗓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她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凄惨。
傅辞渊搁下药碗,他低声沉道:“方湛和陈笙私自带着你前来西北却没有保护好你,他们两个最该是军法处置。”
温杳一怔:“不可以,和他们没有关系!”
她抬眸,急的泪珠从通红的眼角划落。
傅辞渊怎么可以迁怒旁人!
男人神色不动,他只是看着那颗从脸颊落到下颌的眼泪:“那与我有关吗。”
他没有想要真的去处置方湛陈笙,但是心里压抑的内疚愧对和不舍,叫他总想要寻一个宣泄的出口!
尤其温杳这幅魂不守舍一心想要将他推离身边的姿态。
更是让傅辞渊恼火上头,他知道这是自己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不甘和愤怒。
“你有没有怪我,怪我没有保护好你,怪我来的太晚。”
温杳的眼神有瞬慌乱,她从来没有怪责过傅辞渊。
是她为了护送粮草才出了岔子,她甚至想过,宁可死在姜震髯手上,也不愿意像现在这样苟延残喘的让傅辞渊伤心难过。
可话到了嘴,变的凶悍无比。
“那不重要……”她嗓音喑哑别开眼,背过身去,“我想回家,只想回彭城去,傅小世子。”
小世子?
温杳可从来没那么称呼过他!
“你那儿也别想去!”傅辞渊捏紧了拳头转身拂袖。
呯,木门重重合上。
外头候着的洵武都觉得战战兢兢。
主子周身的暴戾,他还是可以感觉的出来。
“找到人了。”洵武压低声。
傅辞渊锦袍半掀,跨身上马,黑夜之中犹如破开星辉的一柄寒剑,踏碎春寒,西南奔去!
温杳听着男人离开的脚步,眼泪浸湿了绣枕。
她不能走路了,一辈子都要坐在轮椅上,谁愿意让光风霁月的傅小世子娶一个不能站起来的女人?
即便傅辞渊愿意,她也不愿。
所以她不要了。
回到彭城做她的武国侯府七小姐,就是……不要再见傅辞渊了。
越是动心,越是喜欢;越是喜欢,越是绝望。
……
即便入了春,西北的夜依旧寒凉。
深夜中的黑甲马队护卫着一人,星月兼程,他们马不停蹄已有三日,突然,一支冷箭呼啸着划破天际。
马队领头者的脑袋,瞬间被刺穿,血液飞溅。
马匹受惊,纷纷扬蹄嘶鸣。
被众人围在中央保护的魁壮男人单手独臂,他一双眼惶恐不安的紧盯着四周。
荒野之上,单人单骑趁着月色,落在众人眼中。
就好似烟火之外的一缕孤魂。
男人背着光,身形挺拔,矜贵非凡,只是如今那些慵懒尊贵都不见了,他浑身都透着风雨欲来的狠戾和阴骘。
傅辞渊。
独臂者大骇,破城当天他连夜奔逃,竟还是没能躲过追击。
“杀了他!”不得不说,姜震髯浑身虚汗都冒了出来,他仰头振臂,“斩下傅辞渊首级,少不了你们的荣华富贵!”
他身边所护的二十多水贼一拥而上。
星辰之下,尸骸遍野。
半盏茶不到的光景,只剩下那个男人还屹立在血腥之中。
他的肌肤透着冷白,如寒潭幽泉的双眸染了殷红,还未尽情的弑杀表情,森然又凶戾。
血渍顺着指缝淌下银剑。
他舔舐着唇角沾染的腥味。
意犹未尽。
饶是姜震髯这曾经杀人如麻的贼匪也毛骨悚然。
“傅辞渊,你要为了个小姑娘冒大不韪吗,攻打山摧就不怕朝廷降罪?!”
“我不光破了你的城,还要把西北太守盟那些冥顽不灵的老东西都杀光,朝廷谢我还来不及!姜震髯,彭城让你逃出生天,但是今日——”
他话音未落,长剑如虹,银光乍现。
姜震髯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腿脚经络一阵刺痛,整个人从马背上翻滚下来,疼的龇牙咧嘴,就看到自己的左腿已经被男人的冷锋刺穿。
他睚眦欲裂。
“你打断她的腿,我要你一条命不过分,但就想这么死,没那么便宜。”
傅辞渊浑身充斥着暴虐的气息,他的手摁在姜震髯的膝盖上,狠狠一拧。
只听的咔咔两声。
姜震髯的膝盖骨顿时就被劲力压的稀碎。
“啊——”独臂男人嘶声,眼底猩红一片,他连反抗挣扎都没有力气,“我是朝廷重犯,你若是私刑斩杀,大理寺和刑部得不到供状,你……”
他哀嚎连连,但月下那面容阴骘的男人没有半分犹豫。
银光乍泄。
姜震髯只能眼睁睁看着傅辞渊,一刀刀割开自己两条腿上的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