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大哥老老实实的招了,陛下省心,刑部的大人们也省心。”
傅凛睁开眼,眸中平静如水,一点也不意外自己深陷囹圄可能的遭遇。
他的确无心眷恋皇位,却也容不得旁人污蔑谋害父皇母后——
简直卑劣无耻!
“是让父皇省心,还是九弟省心?”他淡淡道,“孤要见父皇。”
傅央悻悻然地卷起状纸:“你现在忤逆犯上,想见父皇?”他嗤笑,“父皇对巫蛊之术有多痛恨你不是不知,母后病体抱恙全托你的福。”
龙颜震怒不问青红皂白就将太子入狱是何等憎恶。
“大哥在其位不谋其职多年,早该自荐退居二线。”傅央如同闲话家常,拍拍他的肩膀。
“好让你当太子?”
“论文韬、论武略、论才学,我哪一点比不上你?”
“论文韬、论武略、论才学,你又哪一点比得上肃王。”傅凛冷言。
“怪就怪他傅辞渊不是皇子,和他老爹一样,这辈子都休想碰九龙御座!”傅央从未将肃王当成皇位的威胁。
“不像大哥你,逍遥自在、心无旁骛,无论多么没用也没人胆敢当着你的面说一句废物,哈,若非因你是皇长子,凭你,能在东宫呆多久?!”
傅央咒骂痛快、酣畅淋漓,显然是积怨已久。
而傅凛依旧是那副点尘不惊、无动于衷的表情,好像对他的渴求和在意,轻蔑不屑。
这更让端王怒火中烧。
他有什么资格不屑?!
傅央捏拳一把抓起傅凛的衣襟,双眸中寒光微凉,就发现草榻上架着一把月琴。
真是好雅兴!
“是我府中那女人送来的?”
除此之外,傅央想不到第二个会用月琴来安抚东宫的人。
“本王就知道那个贱人和你私底下不清不楚,可你现在入狱,她除了送把琴来也别无他法。”
“你不要随口污蔑自己的妻子。”
“妻子?本王娶谁谁就是端王妃,本王若是乐意休了他,娶十七八个轮不到大哥来教训!”
东宫对关白凝并没有男女情爱缠绵悱恻,只觉她琴棋书画造诣非凡是个温雅端庄的王妃,心中很是惜才。
“孤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你们连狡辩的说辞都一样,可惜大哥你往后的岁月都不需要再抚琴弄曲了。”傅央已经摁住了傅凛的手。
文弱太子如何与端王抗衡,神色终是出现惊恐:“你要做什么!”
“既然大哥不肯画押,那么,臣弟效劳一把!”
牢狱中徒然响起的嘶喊带着血腥。
无人问津。
傅央回到端王府中,夜已深。
只是那半袍的血腥把梅月吓了一跳。
关白凝正候在大堂上座。
傅央怀中抱着月琴,呯一下就从外头砸了进去。
“可惜了一把好琴,待明日这些状纸送到御书房后,他就是个废人了。”傅央大咧咧上座,将血淋淋的状纸往案上一拍。
想看关白凝不动如山的面容,如何崩塌。
端王妃瞥了一眼状纸,款款步下阶来福身:“臣妾为王爷沏了茶,还热着。”
她恭恭敬敬递上。
是个识时务为俊杰的。
傅央爽利,一饮而尽:“本王也有礼物要送给王妃。”
他从怀中掏出锦盒打开。
鲜血淋漓,里面竟躺着两根手指!
是硬生生被切掉的。
关白凝惊愕下心头窒息,傅凛的手指被砍了!
那个月光透尘一样的男人,此生都不可能再恣意抚琴。
傅央看着她略有呆滞的脸,冷蔑:“他自身难保还想替你求情,啧,大哥平日寡言少语,对你倒是特别。”
端王府夜色寂寂。
关白凝心胸一阵澎湃,然面上冷静,深吸一口气轻道:“梅月,关上王府大门。”
小丫鬟连忙奔出屋去。
傅央眯起眼察觉异样,刚要起身,便觉脑中微微昏沉、四肢无力,他下意识低头,才发现茶盏中泡着小小的花骨朵。
正是窗台外那盆盛开的鹃花。
他神色微有茫然惶恐。
关白凝又缓缓沏了一盏茶。
“听说这种不起眼的花叫蜂鸣,花味与龙涎香混合就会令人夜半惊梦、耳鸣不止,而花骨朵入茶,有化骨软肌使人无力之效,半个时辰恢复后,连太医也查不出残留。”
这就是为何沈钰仿若被厌胜术毒害。
关白凝话语轻柔,伸出手轻轻在傅央肩头一推,男人如无缚鸡之力般倒地。
她半蹲在端王面前,上一刻柔情款款,下一刻,皓腕用力,一把揪住傅央的头发!
就像那日,他抓着自己般狠心无情,拉扯着强迫他昂起脑袋直视自己。
傅央面上的不敢置信转成怒不可遏。
“来人!来人!”他大喊大叫,可堂外无人响应。
关白凝从怀中掏出一份军册:“这是怀化将军在奉天、旬阳、路邑所掌城郭的兵力布防,潭敏芊真是情深义重,我以你的名义约她出来,她就当真偷偷拿着她爹藏起来的布防图私会去了。”
傅央睚眦欲裂。
军册上血迹斑斑,潭敏芊恐怕已经遇害。
“你——这个毒妇!”
关白凝笑了,大家闺秀笑起来端庄典雅,唯独眼角眉梢透着厌恶阴狠。
“我关白凝嫁人,是你端王府人财两得,你可以不满足,可以娶妃纳妾,但是,我绝不允许她们爬到我的头上来!”
她的话充斥耳边带着烫热,不,更像团即将爆炸的烈火,咬牙切齿。
傅央双眼赤红:“你杀了潭敏芊,怀化将军府不会放过你!”
“哈!”关白凝疯疯癫癫笑道,“放过我?你问问老将军还想不想衣锦还乡、寿终正寝!”
傅央满腔的愤怒竟在此刻化成了淋漓冷汗。
这寄人篱下,温柔端庄的王妃,有着不为人知的野心。
一朝爆发。
不计后果。
“关白凝——你胆敢如此待本王,怕是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刑部大审,本王要你亲眼看着傅凛死无葬身之地!”
傅央破口大骂。
关白凝下意识看了看外头的夜。
黑漆漆的。
就好像她的心。
茫茫而无出口,倒不如——给自己铸一条光明大道!
关白凝摸了摸发髻上那支玉簪,冷冰冰地毫无温度。
“端王爷机关算尽,这辈子最不该的,就是动了太子殿下!”
噗嗤。
在这不轻不重、不痛不痒的字眼中,血色飞溅。
将端王妃的衣衫浸透。
她手里打磨精细的玉簪已狠狠扎进傅央的心口。
一击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