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卿丫头，想不到你也有求小老儿的一天啊，我可告诉你，我……”
岐老怪嬉笑着掀帘而入，只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迎面扑来，还没等看清帐内的情形，一道纤影飞奔而至，扑通一声跪在了面前。
“师父！求求你救救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呜呜……啊……我救不了他……师父呜呜……我没用……我救了那么多人，却救不了他……啊……”
一听这称呼，岐老怪大惊失色，简直要怀疑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再低头一看恸哭不已的女子，更是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书信来往这么久，无论遇到什么难题，对方永远是自信满满的姿态。
何时这般颓然过？
而且他岐老怪这把岁数，自诩看人还挺准。
这丫头虽看似活泼大方，心思却重得很，并不是个容易动情的。
按理说，不大可能因为一个男人，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卑微。
其实经过这近一年的切磋，岐老怪已经不仅仅是希望收个厉害的徒弟、后继有人了，而是开始默默地将姜念卿当成了自己的孙女儿。
如今人难受成这样，他哪里还顾得上兴奋于对方的松口，只觉得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小老儿赶紧将背在身后大皮袋放到地上，一边将各种各样的珍奇异草往外掏，一边难得的缓了口吻，别扭地哄道：“好了好了，我不拿乔了，这些可都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宝贝，补气血的，接断骨的，续筋脉的……别说千金，就是万金都买不到，你自个儿挑吧，只要你男人还有口气在，就一定能将他从阎王爷那里拽回来……”
原以为女子闻言要激动得蹦起来，谁知她却哭得更凄厉了。
“他死了……死了啊……什么药都用不上了……”
杏眸内满是万念俱灰。
纵使不愿，到了这一刻，她也不得不面对事实。
一个完全没了心跳的人，就算大罗神仙在，都无能为力了。
刚赶到的时峰一听“死了”这两个字，当即双腿一软，瘫软倒地，失神的喃喃道：“三爷……”
“死了？！”
岐老怪一凛，抬眼看向那布帘后方平躺的身影。
他大步走过去，顺手将布帘全部撂起，露出里面的情形来。
乍一看到男人的脸色时，心中霎时一沉，暗道一句“不好，恐怕是真死了”。
立刻皱着眉伸手搭脉，继而俯身仔细检查。
片刻后，掀开遮身的棉被，端详起大大小小的伤口，一边摇着头，一边连连啧声称赞道：“开膛剖度的治疗办法，小老儿倒是见过，也曾经亲自试过，但这般干净的处理手段，如此漂亮的缝合手法，还真是闻所未闻，别说小老儿，就算祖师爷在世，恐怕都要自愧不如哪！后生可畏，啧啧……”
“缝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
姜念卿抬起右手，张开五指。
指尖微微颤抖。
看来前辈的忠告是对的，身为医者，最好不要亲自为所爱之人动刀，否则将留下终生的心病。
她这辈子，应该都用不了针法了。
原来，承认爱上一个人，并不困难。
她，爱他。
“怎么没用。”岐老怪撇了下嘴，招手道，“你过来。”
女子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对于旁人的举动已然没多大反应。
若不是念着他们的儿子，此时的她，只想着追随而去。
死亡，并不痛苦。
享尽爱意，却被留下，才是最痛苦的。
正恍恍惚惚着，姜念卿感觉到被人硬拉了起来。
体能早就被严重透支，她无力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就这么半拖半拽的拖到了手术台前。
“再搭一次脉。”岐老怪示意道。
她摇摇晃晃的站着，半晌没动。
有必要吗？
除了多添一次心碎，根本毫无意义。
岐老怪不耐烦了，索性按着她的脑袋，压向男人的胸膛。
“你干什……”
姜念卿正欲挥开对方的手，一道微弱的声音，钻入耳膜。
咚……咚……咚……
她一怔，起初以为是自己的心跳，很快便反应过来。
好像，是来自于身下之人的。
她慌忙将耳朵贴得更紧些，由于激动和期盼，撑在床板两侧的手臂抖如筛糠。
咚……咚……咚……
很轻，很轻。
却不容忽略。
“你这丫头，关心则乱，脉搏太弱，一时间诊不出很正常，吐黑血，说明经络畅通了，也是好事，你输血及时，救治的方案非常到位，明明很成功，可以说全中原，估计都找不到第二位像你这么厉害的大夫了，但凡换个其他人来，这小子都撑不过头一晚，你……”
“太好了！！”纤影猛地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岐老怪，失控地拍着那佝偻的背，“他还活着！还活着！”
“噗，咳咳……”
小老儿挣扎着后退，逃离对方的魔掌。
那小子是脱离危险了，自个儿一把老骨头，再被拍下去，恐怕就要被当场拍断气了。
分享喜悦遭到推拒后，姜王妃改扑向峰侍卫。
“阿峰！三爷没事了！他没事了！”她拉着青年，手舞足蹈地转起了圈圈。
“嗯嗯！”时峰一边跟着喜极而泣，一边暗暗庆幸，幸好王爷一时半会儿睁不开眼，否则看到王妃这般热情的举动，大抵又要醋一场，然后将他连夜送往马场。
没一会儿，帐外的侍卫们也都收到了喜讯，纷纷欢呼起来。
姜念卿发泄完兴奋劲儿，刚打算返身回到手术台前，谁知足下一转，两眼突然一抹黑，毫无征兆地栽倒了。
“王妃！”
时峰急忙一个箭步冲过去，托住女子后仰的身子。
“岐老，您快看看，王妃她怎么了？”
一切脉，小老儿被杂乱的脉象震得目瞪口呆，终是叹了口气：“这丫头啊，为了救你家主子，几乎算是跟着搭进去大半条命啰。”
一个虽保住了性命，但仍需悉心照顾。
而另一个身体濒临极限，陷入深度昏迷，也需要诊治。
岐老怪拍了拍额，觉得头疼起来。
罢了罢了，当人家师父的，总归要有些付出。
接下来的事，便交给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