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无不喜,去吧。”
看得出来,有了这些志趣相投的朋友,晓山很高兴。他又如何忍心让晓山跟着他孤零零地走?
“情”之一字当真玄妙。不知从何时起便有了牵绊,当他察觉之时,这牵绊却已经太深太深。想收收不回,想止止不了。
或许从一开始,一切便都是不对的。见晓山第一眼起,便从未把他当成一个不相干的人。
这几日里每每回想起来,都不得不承认,在临安城外决定同晓山一起走,其实不只是为了找一片障人眼目的叶子,更重要的是因为,遇见了,便舍不得分开。只是当时的自己并未察觉罢了。
他从未做过的很多事,在初遇晓山的第一日,便于不知不觉间全都做了。
晓山说,坚信他们前世一定认识。可他的前世里,当真从未见过这个人。眼睛是确定的、记忆是确定的,但心里的感受,却是不确定。
不知为何,这些日子里回想起从相遇到现在的种种,总觉得有一根无形的线牵连在他和晓山之间。而这根线,却不是今生才有的,而是持续了几个轮回、拉扯了千年万年。
只是在今生之前,这根线太长,他离晓山太远。每每想要靠近,却每每不得其法。
好像这一世他重回人间走一遭,为的,就是一圆千万年来的夙愿。
好像当初他之所以要了这一世,为的,就是要与晓山这样相见。
“萧大哥,你在想什么?”白晓山问。
萧北墨摇头笑笑,眼中颇有自嘲之意。
如今晓山有了新的朋友,在晓山心里,他或许会渐渐变得不重要……如此,甚好。
毕竟他从不是什么好人。
白晓山他们出来得不早不晚,但路上说说笑笑的,自是好一番耽搁。此时到擂台边儿上,只见那文武两个擂台下,各自有一条由活人拉成的长龙,哪一个下面都有百余号人。
盐万斗回头看了看,道:“咱们后面已经没几个人了,看来真的挺迟的!咱们还是想个法子先报上名儿吧!我听说啊,这报名的用处其实不是为了打擂,而是为了备好宴席的菜量呢!可别一会儿把咱们给落下了!”
白晓山看了眼两个擂台间放置的白石日晷,笑道:“不是咱们来迟了,而是大伙儿来得太早,还有两刻才到巳时呢!你急什么?”
“能不急吗?我就是奔着这顿饭来的!”
“放心吧,既然是为了图一乐,但凡是来了的人,一定都能报上名儿。”白晓山道。
在盐万斗忐忑又忐忑地等待中,临近巳时之时,在文擂这边的白晓山、盐万斗和沈流芳总算报上了名儿。回身看去,身后只剩下五六个人了。这五六人都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看来是在其他客栈里住着的。
其中一人身着一身灰衣,当白晓山回头看去之时,见那人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打量着他们这边。看到他的目光,却又忙地躲闪开来。那尖嘴猴腮的脸上一副傲然之气。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
大家都是要去往一个地方拜师的弟子,第一次见面,互相打量一下很正常。你说你看便看了,被人发现了你坦荡荡地施一礼问好便是了,何以这般小人之态?
白晓山见他并无君子之行,也不愿和他打招呼,招呼着盐万斗和沈流芳往文擂擂台下去了。
很快萧北墨和燕十七、燕世昭也在武擂旁的小桌子边报上了名儿,在燕十七的带领下,他们仨很快便挤到了人群前头去。
白晓山抻着脖子看着,看到萧北墨和燕十七在一起并未起冲突,这才放下心来。
盐万斗道:“流芳,你不好意思往前挤就别堵在我前边儿,看我带你们杀出一条血路来!”
“你急什么?在外面看着就是了!何以像燕十七那般草莽?以为抢到前头就能赢了?站在哪里与是赢是输有什么关系?萧兄不幸与他同路,当真跌了份儿!”沈流芳道。
盐万斗没讨着好脸色,只好悻悻地挠挠头,不敢说什么了。
白晓山看他一副又委屈又窝囊的样子,那包子脸都揪成了一团,大觉好玩儿。笑道:“不过万斗,你也来文擂干什么?你平时不是不爱读书吗?应该去武擂才是啊!”
“我不是想跟着你们俩吗?我还想看流芳当‘状元’的样子呢!”盐万斗道。顿了一下,嘿嘿笑道:“当然啦,晓山你也是有可能拔得头筹的!”
听得盐万斗的话,沈流芳那一脸的嫌弃忽地一滞,随即,胡乱一摆手,让到一边儿去,对盐万斗道:“你块头儿大,往前挤吧!”
“好好好!”盐万斗道:“这样等你和晓山上台的时候,我才能看得清楚啊!”
“傻不拉几的!”沈流芳摇摇头,跟上了他。
盐万斗挤了两下,却并不得法。前头的人谁都不让,还都一脸警告地看着他。听得有人说道:“懂不懂得什么叫先来后到啊?晚了就是晚了,挤什么挤?”
盐万斗叹了一声儿,有些丧气地垂下头去。忽地灵机一动,从腰间的钱袋里拿出一个银元宝来,大喊一声儿:“银子啊!”
在众人回头之时,“嗖”的一声儿扔到自己身后去!众人一见,忙争抢着往后头儿跑,顿时,他们前边就只剩下零星的两三个人了!
“快快快!”盐万斗一手拉着白晓山,一手拉着沈流芳,麻利儿地冲到了擂台下。
白晓山看到,他们身后,那尖嘴猴腮的灰衣人也跟了上来。灰衣人堂而皇之地站在沈流芳身边,明明沾了他们的光,却是连个谢字也没和盐万斗说。
三人方在擂台下站定,擂台的那一端,就有一个持着铜锣的人走了上来。这青年一身干净的青色布衣、古铜色的健康肌肤、束发工整,胸前挂着一个足有两个拳头那么大的圆木牌,上面写着一个墨黑的“周”字。
青年将那用红绸包头的小锤子在铜锣上一敲,声音洪亮地喊道:“开擂啦……”
那些被银子支走的弟子们又一溜烟儿地跑了回来,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得着了那个大元宝。
“欢迎各位弟子到我们周村来玩儿……向大家介绍一下,我叫周磊,是咱们今天文擂的司礼人……诸位兄台,有礼啦……”周磊说着,向大家抱拳施了一礼。
“周兄好呀……”
“周兄有礼啦!”
人群中有人兴冲冲地喊道。
周磊向大家施了见面礼之后,直起身子,扬声道:“咱们都知道啊……今日诸位相聚于此,不为名、不为利,但求玩儿个乐呵……所以,今天咱们周村一定让大家乘兴而来,尽兴而归……今儿巧了,刚好前日归隐谭阳县的贾阁老做寿,请了我们南越国滨州府一带有名的越戏班子来!来过的人都知道,谭阳县距咱们不过一日的车马,我们紧赶着去帮各位请了来。今儿咱们有眼福,擂台过后,不仅有好东西可吃,还能看到我们南越有名的越戏哪……”
“好!”
“好……”
周磊的话音未落,人群中便是一片叫好之声。
这边的叫好之声刚起,不远处武擂那边的叫好之声也起了,想来那边的司礼人说的话,自然与这边是一样的。
“今日咱们这文武双星擂的文擂啊,和往年相同……”周磊示意大家安静后,继续道,“仍旧分为三轮……第一轮,于两刻之内默写诗句,写得最多之人为胜;胜者进入下一轮……第二轮是对对子,由我们周村请来的私塾先生出几个上联,发给诸位弟子们,一刻的功夫,谁对的对子多,谁获胜……第三轮,五步成诗。我们给大家出个题目,五步之内能成者为胜……不过这五步啊,不是由诸位来走,不然或长或短、或快或慢、不好衡量。这五步是由我们请来的一位朋友来走……我说的这些,大家可听明白了吗?若有疑问,尽管提出来……”
“这也太难了吧……”
“是啊……一刻之内能对上几个对子啊?一个都未必能成啊!”
“谁作诗不得个个把时辰哪?五步之内,这不为难人呢吗?”
“大家稍安勿躁……”周磊敲了下铜锣,笑道,“容我为大家解释一下……第一轮和第二轮,那都是铁打的规矩,没得更改……但是第三轮嘛,我们也知道,着实太难了些。其实自打我们周村办这个擂台开始啊,没人能在五步之内做出诗来……所以呢,我们并不是要求必须在五步之内成诗,而是只要在五十步之内,谁作出的最快,今年的‘文状元’哪,就是谁的啦……”
“五十步……这也够难的啦!”
“是啊……五百步还差不多!”
“周兄,请问每年都有人在五十步之内做出一首诗来吗?”有人扬声问道。
“也有零星几年没有人作出的,若是今年也没有,那么很遗憾,文擂的奖赏就不能给大家了……”
周磊说着,又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别着急,继续道:“说到奖赏啊,我就趁此细说一番……想来诸位也都知道,我们设这个擂台,为的只是给大家找个乐子,所以咱们的奖赏向来不俗。文擂奖画儿,武擂奖木雕,那可是南越第一画手和南越第一雕工的大作哪!千金难求啊!想来大家都是对二位大师仰慕已久,这才前来的!不过啊,今年的奖赏,和以往还有些不同,说起来,对诸位而言,着实是一件好事哪……”